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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信你派出去了吗?”她忽然问道。
    霍真真曾有过一瞬自己也死了的感觉,可她不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既来了荆州,就不能空手而归。她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冷静的分析战况,冷静的按他的计划给家里回信。
    只是,这次不是受伤,是人真的没了。暗处虎视眈眈,她只能写明人已死,或许还能为他谋得一线生机。
    “送了,可靠的人。那匣子里是什么?”聂猗装作无意问道。信和匣子是分开的,匣子不大,只有成年男子两指宽,放不下什么东西。
    但他从她眼底看到了不舍。
    霍真真怔住一秒,低垂下眸子,轻声说:“没什么。”
    那只不是要还给一个人的东西罢了,里面是她临走前收到的礼物。只是如今,那礼物,她不敢留。她怕她做不到,那就别让人徒留希望。
    “走吧。”她勾了下唇:“还需同李将军商量后续安排。”
    她抬脚先走,聂猗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
    *
    “啪嗒!”
    黄花梨木长匣摔落在地,沉花簪从缝隙中滚了出来。
    江书砚神行晃了晃,一手按住桌面,一手握拳。方来还是听到他嗓音里带着颤。
    他问:“将军府送来的?”
    方来点头,不敢怠慢:“是,属下打听,是从荆州送来的,连同一起的还有封信,但那封信不是给我们的。霍家似是出了大事,我看到城南的张大夫被一侍卫匆匆忙忙拉进霍府。”
    其余的话,方来不用多说,江书砚大低都是懂的。这个时间,刚是她到荆州的二十天,那里出事了,她怕了。
    他自嘲苦笑,难道这发簪是可以送来送去的。那夜,他将这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只要求她,平安归来。
    如今她送簪归来。她这是怕她这一去不归。
    荆州出事了。
    江书砚弯腰捡起发簪,拂去上面的灰尘,妥帖的放到胸前,眸光迸发出寒意,冷声道:“金五还有几日能到?老鼠现在什么情况?”
    方来神色凝重,沉声道:“算算日子,金公子明日戌时能到。老鼠已出洞。”
    “拿我官服,我要进宫。”江书砚指腹轻轻摩挲,眼底划过一抹暗流。
    “可是公子,陛下那边应该也是刚收到将军府的信件,当下情况面圣,恐怕...”方来没敢说出来。
    现在这个当口,冒然进宫分明就是在撞陛下的霉头。霍府已然慌乱,带来的消息只更差,现下就方来自己都明白,陛下定是处在震怒之中。
    “无碍。”江书砚接过官府,迅速的套在身上,快步朝外走:“时间紧急,我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归不能枉费她一番苦心。”
    她在前方上阵杀敌,后方他亦要为她守好。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腌臜货,这次要连根拔起。
    马车一路疾行,转眼之间,江书砚已等候在外。
    喜陶一脸忧愁的看着他,低声道:“江大人怎这个点来面圣,圣上今日心情不好,大人非要现下通报?”
    江书砚点头:“劳烦公公。”
    喜陶叹了口气,今个不知怎得,都专挑皇上气头上来面圣,他轻手轻脚走进御书房,看着半阖着眸子假寐的人,走上前悄声道:“陛下,江大人求见。”
    建成帝眉心微拧,刚送走左相和兵部尚书,现在刑部的来这儿又是何事。
    他摆手示意。
    江书砚躬身行礼,低声道:“臣斗胆面圣,是有一事禀报。”
    “臣以为荆州战事非一日能结,朝廷应尽快开粮仓,暗中差人运送军粮,以保我军后勤安稳。”
    他话音落后,御书房良久无声。
    好半响,建成帝脩然开口:“此事可明日上报,爱卿不妨有话直说,莫绕弯。”
    江书砚眸光闪了闪,这确实是个幌子,他真正想问的是荆州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但这话不能说,实乃越俎代庖,此事不该他刑部牵涉在内。
    建成帝淡淡道:“荆州之事,明日朝堂自会分解。”
    这是在赶人了。
    江书砚从怀里掏出那根发簪,举在身前,躬身道:“臣不敢隐瞒,此发簪乃郡主临行前臣赠予之物,今由霍家奴仆送至我府,故而臣预测荆州生变,臣心下惶恐不安,便来此觐见。”
    江书砚在赌,赌霍真真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果然,他听到他说:“她无碍。”
    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江书砚长舒口气,惊觉背后已然湿了一大片。
    可她无事,能让霍家慌乱的那就只有那一人,江书砚的心沉了下来,刚缓过一秒的神经再次紧绷。
    他轻声道:“自从春城归来,臣便一直潜人跟踪一人,如今那人的行动越发频繁,臣恐之后变故非臣所能掌控,特来此禀报。”
    “咔嚓——”
    江书砚看到建成帝手里的那只狼毫笔拦腰折断。
    他心下一惊,连忙敛住眸光。
    他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叫江书砚觉得浑身发凉。
    只听建成帝轻声说:“跳梁小丑,不成气候。”
    他果然一直都知道!
    第52章 平息,重逢
    “陛下!霍将军惨死固然可悲,可荆州战乱,当务之急是从朝中挑选精锐即刻赶往荆州,重掌大军。”
    “臣复议。”
    “臣等复议...”
    建成帝坐在金銮殿上,居高临下看着跪满整个大厅的朝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他摆换了个姿势,一手搭在腿上向前倾身。
    “请陛下尽快做出决断。”为首的大臣再次叩首,语重心长道:“明珠郡主只是一介女流,纵使她有踔绝之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统领万军当选男子。”
    建成帝轻哼一声,淡淡道:“既如此,李卿认为何人可当此任?”
    李丰肩膀一抖,神色惶恐:“此等大事臣不敢妄言。”
    “尔等呢?”建成帝朝下扫视一圈。
    “臣等不敢妄言。”又是整整齐齐的一声。
    “朕是聋了,来听你们转程给朕重复左相的话?还是你们如今全都追随于他?”建成帝怒不可遏的将奏章砸到地上。
    真当他眼瞎耳聋,他们一个个全都像个跟屁虫一样,李丰说句什么其他人就跟句什么,何时这朝堂成他做主的。
    霍天成死讯传来,整个朝堂悲恸之人寥寥无几,窃喜之情倒是有好几个被他看到。建成帝心中徒生悲哀,那人为大宋殚精竭虑,换来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他为自己的兄弟不值,纵是想将那些人拉下去千刀万剐,也只能忍住心底的怒火。
    他闭上眸子,不想再看下面的人。
    “臣弟以为,明珠郡主虽是女子,但终归是霍家后人,由她掌管霍家军顺理成章。然霍家军人十万大军绝非小数,其所牵扯关乎天下百姓,边境安危,故臣弟认为郡主可掌管霍家军,但朝廷更应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为督官,从旁辅佐。”
    这段话说的滴水不漏,头头是道,但那督官何人又算合适?
    建成帝掀起眼皮,目光平淡的扫了一眼站在偏侧的男子,他已过不惑之年,却身材健硕,双目矍铄,黑色巨蟒立于他的胸腔,有种呼之欲出的霸道。
    过去他总以为这个弟弟是沉溺于花鸟虫兽,闲散自然,却没想到,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二十载醉生梦死,到头来,竟全是他的伪装。
    “臣斗胆,臣以为霍将军治下有方,可从霍家军现有几位副将中筛选得力之人,在其有足够能力独掌军队之前辅佐郡主,更为良策。”
    “不可!那霍家军副将皆是霍天成心腹,都说慈母多败儿,郡主乃将军亲女,难免会有纵容之嫌。”
    朝堂内争吵不休,霍天成战死的消息,只掀起他们争辩何人统军的风波,建成帝心底微凉。
    他按了按眉心,语气略显不耐:“还有谁有意见,一并说出,把你们要推举的人说出来,莫再让朕猜来猜去。”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百官皆是一怔。
    皇帝早已看出他们跃跃欲试想要把自己心仪的某个官员安插进霍家军,这二十年来,霍天成治军严明,霍家军犹如铜墙铁壁一般,谁的人都进不去,京中众人想要知道边关的情况更是难上加难,现下他们终于可以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
    建成帝面上闪过一抹嘲讽之色,静静的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将一个个名字吐露出来。
    枉他自认治下严明,竟是水中望月,没能看透这些人的心。
    “报——”
    “启禀陛下,霍老夫人吴氏求见。”
    侍卫的一声通报,整个金金銮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官面面相觑,心有不满,现下却无人敢说。
    建成帝脩地直起身,正色道:“准。”
    六十岁的妇人,身穿绛红色华服,头戴点翠凤冠,双手抱拳,微躬着身子,目不斜视,从容不迫的走进大厅。
    “臣妇霍氏吴倚云拜见陛下。”霍老夫人双膝跪地,一丝不苟的磕头行礼。
    一场昏迷,让她看上去似是老了许多,鬓角的难寻几根青丝,面色苍白,眼袋青黑。
    霍老夫人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要面圣。’
    这场噩耗带来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真以为霍家无人,霍家军可以任由他们肆意挥霍。
    “老夫人快请起。”看到正在经历丧子之痛的妇人,建成帝心底愧疚万分,他嗓音温和:“可有要事?”
    “臣妇有本宣奏。”霍老夫人再次叩首,嗓音庄重:“臣妇此行是为我儿霍天成奏请。”
    满朝震惊,所有的视线霎时全汇聚在她的身上,有人神色复杂,有人眼底不满。
    霍老夫人挺直脊背,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起:“此乃我儿于半年前同家书一同让仆役交于老妇手中,他在信中言,若有一日他出事,要求老妇务必将此奏章递给陛下,霍家军一应安排,皆在其中。”
    “怎么可能!”
    “是啊!半年前?难不成他预料到他要死,提前...”
    “混账!”建成帝随手抓起一个杯盏就砸向那个官员,怒骂:“霍卿在世被你编排还不够,如今人都去了,还要被你猜忌!”
    那人吓得哆哆嗦嗦跪下,在场的其余人也都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喜陶上前接过霍老夫人的奏折,毕恭毕敬交到建成帝手上。
    他余光看到,即将天命之年的帝王,红着眼眶打开奏折,一双手,在看到奏折内时,止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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