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晴朗,一封信送到贺家。
管家看了眼致信人,转身穿过风雨连廊,前去庭院。
贺家园林是贺家家主贺古兰生前请大师专门建造,将中式园林和西式住宅结合起来,融会贯通,风水绝佳,既保留了中式特有的意境,在居住舒适度上也丝毫不输富丽堂皇的别墅。
但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内,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家主去世,长女贺检雪双腿瘫痪,养女贺绣不得已联姻。
这个曾经无数堰市权贵都想巴结的家族,似乎一夜之间快断了气。
管家朝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走去,“贺小姐,阿绣姑娘给你写了封信。”
助理上前握住轮椅背后的把手,将轮椅稍微偏了个弧度,露出轮椅上一张端庄贵气的脸。
女人淡淡睨向他,随后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信封上。
垂在扶手上的骨感手腕,不紧不慢从朝下转向朝上,手腕甚至没离开扶手。
管家见状,双手持信恭敬俯身放在她掌心中,在贺小姐拆信前,礼歉退下。
庭院外的春日阳光缓缓蔓延到木地板上。
贺绣在信里说,她在林家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清秀的字体写着希望阿姐别再消沉,要振作起来,好好养身体,春天到了,阿姐万事要向前看,别的她做不了,左思右想下想到给阿姐请一支戏曲剧团上门,请她听听戏曲。
戏曲?
贺检雪抬起目光,望向远处很久没人登台的戏台,失神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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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微风筛过树隙。
长原剧院戏台上,正在上演京剧经典曲目《穆桂英挂帅》。
戏台中央,一个年轻娇俏的身影头戴金冠,身披鱼鳞甲,背插四把红靠旗,随着花枪在手中利落旋转,两根雉翎在空中摇抖。
可惜台下只有孤零零一两个人在看。
落幕时,别说打赏头彩了,连能听完的观众都少得可怜。
盛听眠从台上退下,卸完靠和头面,卸去妆容,露出一颗圆润的后脑勺和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满是纯真和青春的气息。
化妆间里其他旦角生角也都在卸掉脸上的妆容,准备回去。
盛听眠把东西都收拾好,才小跑跑向化妆间门口,“小姨,咱们回去吧。”
靠着门等了大半小时的盛晓筠剜了她一眼,“磨磨唧唧,下次利索点。”
“人家已经很快了。”盛听眠弯弯眼,小声嘀咕,和她并肩走出剧院。
两人走在街道上。
“眠儿,跟你说件事。”
“啥事啊小姨?”
“小姨可能要改行了。”
“啊?你不当班主了?”
“当啥啊,剧院都要倒闭了。”
盛晓筠叹了口气,两小时前,长原剧院的院长跟她说,他打算关了这个剧院,让她这段时间早点做打算。
别人倒还好,都有亲戚和长辈能兜底,多少能帮衬介绍份工作,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只有她们二人,全靠在剧院唱戏拿那点工资。
盛听眠回想方才台下只有一两个观众的场景,也能猜到院长为什么要关院。
时代发展,大多数人不爱听戏曲,观众几乎没有,院长也拉不到投资,开不出工资,只能把剧院关了。
“小姨你改行了,那我们梨晴剧团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散了呗。”
盛听眠猛地站定,定定看着小姨的背影,“可是……那些角儿不是你亲手组起来的吗?你难道不喜欢了吗?”
她从小就跟着小姨唱戏,见证小姨怎么从一个旦角升到班主之位,她组了一支实力很强的戏曲剧团,走南闯北,意气风发,所到之处表演没有人不叫好的。
小姨知道每个角儿的特长和弱点,更擅长怎么让她们扬长避短。
她也从小立志要加入进去,可是没等她加入几年,竟然就说要散了。
盛晓筠静静看向面前盘靓条顺的侄女,兀地笑了下,“喜欢啊。”
她亲手组出来的梨晴剧团,陪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感情。
可没人看就是没人看,饶是唱出花来,花枪耍出火花来,也比不过手机电脑游戏电影这些好看好玩。
她饿死了倒还好,但眠儿饿死不行,她没法向眠儿那早死的妈交代。
早知道戏曲这么没有前途,早些年就该让眠儿去上学的,学点别的专业知识也好,也不至于现在她们二人一点傍身的技能都没有。
盛晓筠为当初的短视叹息。
两人回到小区大院,陈旧的电梯缓慢上升,抵达顶楼六楼。
近几年听戏曲的人大幅下降,为节省开支,盛晓筠带着盛听眠几次搬家,最后选了这里,虽然是顶楼,但好歹有个天台,想着这样也方便眠儿平时练习。
就是,去剧院的观众少了,她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剧院,有更好的环境和场地,眠儿更多是在剧院练习唱曲和舞剑耍枪,而天台角落被眠儿这小妮子种了两颗生菜。
盛晓筠打算今晚就炒了吃。
“小姨,今晚咱们吃什么?”
盛晓筠进屋就换鞋,系上围裙:“去把你种的那两颗生菜拔了,小姨弄点腊肠,咱们今晚吃简单点昂。”
“好。”盛听眠也是懂事的年纪,转身去天台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