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钟氏出身小官之家,嫁到陈府犹不满足,连侄子性命都敢谋害,算计到长公主头上,简直是贪心不足,胆大包天。
如今事情总算有所好转,陈易看了看欣喜的长兄一家,便起身要告辞。
陈驸马留他用了晚食再走,他摇头拒绝,“不了,大哥,趁着还没黑天,我回去叫人往安阳侯府送个拜帖,明日上午我便往侯府去赔礼道歉。”
主要是,这种时候,大哥和大嫂他们肯定更想说些体己话,他还是识趣些。
“行,那阿宣去送送你二叔,”陈驸马吩咐长子去送人。
陈易只让陈宣送到正院外,便叫他止步,自己离开了长公主府,一刻不停地赶忙回了陈府,才进陈府,便有自己的长子陈卓迎过来,“爹,曾祖母叫您回来后去见她。”
顿了下,陈卓才道:“阿岚说,曾祖母可能觉出母亲不是病了这么简单,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陈府几房之间也并不是十分和美,陈钟氏面甜心苦,三房三夫人与她就不大对付。
虽然陈钟氏所为被压着,只府里一些主子们知道,其余处都被封了口,崔太夫人处被瞒着,但内宅人多,走漏几句话出去不是难事。
小陈钟氏陈岚是陈钟氏侄女,也不想婆母恶行被传出去,一直提防着,本以为这些叔婶们会有分寸,不会让崔太夫人烦心,却低估了女人之间的争斗和打压。
陈卓虽然没说是哪房的人背后搞鬼,将事情捅到了太夫人处,但陈易对家里几房关系还算是了解,陈卓只一说,他心里就有了猜测。但就算猜到了谁动手,也没法再去责怪,是陈钟氏自己做了恶。
甚至还得庆幸,三房四房的弟弟弟媳都不是糊涂人,知道这事对整个陈府的恶劣影响,没人敢往外传。
他决定告诉崔太夫人实情,但此事太过恶劣,吩咐陈卓,“我先去写个拜帖,你去喊着你祖父祖母一起,等会与我一起见你曾祖母,”他先去了书房,快速写了拜帖叫随从送到安阳侯府。
以防万一,又让陈卓以给崔太夫人请个平肝脉为由,提前叫了个郎中进府。
不说崔太夫人从长子长孙这里知道了陈钟氏所为,如何震惊痛心,许成温回到安阳侯府第一件事,也是给许菁写信。
信送到清平侯府时已经近戌时,夏风穿过窗棂,檐下气死风灯缓缓晃动,一如许菁此时的心情,起起伏伏。
“怎么了?”
段怀裕一身水汽自净房出来,就见妻子坐在灯下拿着两张纸,雅丽眉眼微蹙。
许菁微微抬眼,叹息一下,“你看看吧,真是没想到啊……”实在是太过突然和震惊,她心绪一时难平。
许成温的信里,没有说的详细,只大致将事情简单一说,但从这些信息里,她就跟许成温一样想到了,若林漠真是长公主府的幼子,自家小妹与林漠的婚事只怕要不妥。
慧和长公主其人,她接触不多,但也算是有些清楚她性情,虽大雅如君子,可一个失子多年的母亲,不好理智以常时看。
“这……居然是这样,”段怀裕也十分惊奇,虽然事情尚未有结论,但从信中内容可见,林漠十之七八就是长公主幼子。
微微一想,他就想到了妻子的担心,轻轻搂过她,“还没有完全查明,不要想太多,就算阿漠真是长公主幼子,若他自己心意不变,长公主若真心疼爱他,该不会违他心愿。”
许菁微楞,一下笑开,还真是,她也是有些一叶障目了。
被妻子娇艳笑颜晃了下心,段怀裕微微压下,正待往她白皙脸颊印下,外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咿咿呀呀”幼儿声音,很快丫鬟通禀声响起,“世子夫人,哥儿要找您。”
峥哥儿被奶娘抱着进来,看到父亲母亲,就倾着小身子要找抱。
段怀裕长胳膊一伸,将儿子接了过来,随后就抛了几下,惹得小家伙笑出声,许菁唇角噙着温柔笑意,看着乐的口水直流的儿子,“不如,我明日带峥哥儿回去一趟,看父亲也很担心,正好细细问问这事。”
“也好,只是我明天上午抽不开身,你下午多在娘家玩会儿,我下午早些下值去接你们。”
“好,”许菁回望夫君的眼神,尽是温柔情意。
自嫁了人,被夫君呵护,便是做了母亲,她有时反倒觉着自己像是个小姑娘了。
见父母说话,一会儿没理会自己,峥哥儿赶忙“啊啊”两声,拉回他们注意力,被许菁疼爱地亲了亲小鼻子尖,“明天带峥哥儿去见小姨,开不开心?”
“呀呀,”几个月的孩子哪里记人,听得懂这些,被母亲亲亲蹭的无齿傻乐。
翌日巳时,备了些给娘家长辈们的礼,清平侯夫人得知她要回娘家,又加了一层,许菁便带了峥哥儿坐马车回了安阳侯府。
马车直接驶进前院停车空地,许菁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一辆陌生马车在旁边停靠,没看到车徽,顺口问了句来迎她的管事嬷嬷,“家里来客人了?”
“回四姑奶奶,正是的,”管事嬷嬷回道,“是文思院使陈二爷来拜访咱们三爷跟阿漠公子来了。”
这管事嬷嬷只是负责前院接待女眷的,知晓不多。只因今天不是休沐日,三爷和阿漠公子特意请了假没上值留在府里,才琢磨着该不是公事上见面。
尤其她看到,陈院使带来了许多的礼盒,不知为了什么私事而来。
听这管事嬷嬷说陈易带了不少礼来,许菁并不意外,叫下人把带来的礼搬下来,奶娘抱了峥哥儿,去了后宅,先往松鹤院给祖母请安。
得知姐姐带了小侄儿回来,在绮院等着林漠跟陈易见面完的许菡开心地飞奔去了松鹤院,抓着峥哥儿就先亲香了好几口,“么么,么么,哇,咱们峥哥儿长大了点,又胖乎了。”
小家伙软乎乎,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清澈灵秀,她抱住就不想撒手了。
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妹,许菁忍不住失笑。
亏她昨晚还担心小妹会因阿漠身份转变心情不好,看这样子,根本就没受到半点影响。
四孙女回来,安阳侯老夫人自然高兴,先是关心地问了许菁在婆家情况,知晓她日子过的顺心如意,心情更好,和蔼地道:“好好养护峥哥儿,有峥哥儿了,先别急着再要孩子,把身体养好了再说。接连生孩子,最是伤女子身体了。”
“是,祖母,婆母也是这般与我说的,”许菁不吝于在娘家处夸赞婆婆,也是让亲人不要为自己挂心,让祖母高兴。
“这就好,这样就好,祖母就知道你是个聪慧孩子,能把日子过的好了。”
说完家常,安阳侯老夫人也知道许成温把事情与许菁写信说了,也知道她今天回娘家的原因,屋子里只留了贴身伺候的心腹,才说起这事。
安阳侯老夫人自然是一番感叹,“早先阿漠连接被袭击,谁能想到会是因为这个,更没想到,他居然肯能还是这样的身份,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是啊,多亏了阿漠有身手,家里人也护着他,没叫那恶妇得逞,”许菁看了眼,听到她们说这些望过来的小妹,“阿菡也别担心,只要阿漠心意不变,就算他是长公主幼子,也不妨碍。”
许菁没说的是,若林漠这小子薄情寡义,负了小妹,她豁得出纵使得罪长公主,她也不会坐让妹妹被欺。
当初,可是她带回的林漠,纵长公主强权,他们可曾签下了文书为证。
“姐姐放心了,阿漠不会的,”许菡看出了姐姐担心,赶忙帮着林漠说话,“他都跟我与爹保证过了,不会毁了我们婚约。而且,昨天才从茶楼里出来,他还故意当着陈驸马和文宣县男的面说了这些话。”
这些细节,许成温没跟老夫人和许菁提,许菡此时一说,两人都露出满意笑容。
不管事后如何,但林漠如今态度叫她们安心不少。
且,许菡远比她们想象的坚韧,“就算阿漠日后真的变心,那我也不强求。大不了一拍两散,没他我还能活不下去怎么地了。”
真有那天,难过伤心肯定的,可她不是天真蠢傻,为了一个歪了脖子的男人吊死在这棵树上,“离了负心人,越活越滋润才对。”
安阳侯老夫人和许菁的心,一下就落在了实处。
她们差点忘了,小孙女(小妹)看似单纯,实则再通透不过。
第269章
晃了晃小拳头,许菡正待说上几句硬气的话,“他要是变心找别人,那我就找十……”
外面就传来一道重重的咳嗽声。
原是,许菡说话时,峥哥儿看到窗几上摆放的美人斛插花,挣着小身子往那边使劲,许菡一面说着抱着他去了窗前。夏日为清凉透风,窗扇大开,许菡没有压低音量,林漠和许成温又是习武耳聪之人,她的声音顺着窗户隐隐飘出来。
许成温瞟了林漠和陈易一眼,忙装作喉咙不适提醒小女儿。
许菡听到声音,抱着峥哥儿都不耽搁她探身往窗外瞅了一眼,见爹和阿漠带了陈易过来,就缩了回去。
林漠已经看到她小脸快速在窗口露了下,杏眸微瞪,有些吃惊的样子,唇角快速划过笑意。
至于方才她所言,知道四姐许菁带着峥哥儿回来,林漠大致猜得出屋子里她们在说什么。他最是了解她,并不意外她讲出这些话,反暗暗道,自己才不会给小姑娘找别人的机会!
等丫鬟通禀,陈易跟着许成温和林漠给安阳侯老夫人,屋子里互相见礼后坐下说话。
许菡手里依旧抱着峥哥儿在窗前。
小家伙手里拽着支玉兰花,又要去够月季,被许菡按住,“这个不行,枝子上有刺,”扭头叫丫鬟给他把月季花朵掐下来,夹在了峥哥儿耳朵上,“诺,戴上美美。”
耳朵上夹了东西,峥哥儿觉着不得劲,小手一伸,就给抓了下来,很快两只小手抱着揪了个稀巴烂,被许菡一指尖轻点在了脑门上,“你这是辣手摧花啊!”
说着,又捡了一瓣小巧的月季花瓣,捏出些汁,黏在了峥哥儿眉头间,“哈哈,瞧瞧咱们峥哥儿的纯花瓣大花钿,峥哥儿真好看,美美哒!”
陈易与安阳侯老夫人寒暄着,目光也不时留意着对面林漠的神色。见他自进来以后,便不住地看许八姑娘。
一改以前印象中在外面疏冷模样,脸上挂满柔情。
陈易看的分明,那情深不是浮于表层,眼中情意几愈溢出。
心中暗暗有了盘算,若林漠真是自家子侄,安阳侯府三房,尤其许八姑娘处可以多看顾。
……
后,在林漠生活还算平静,胳膊的伤渐渐愈全,按部就班上值,偶尔能遇到慧和长公主和陈驸马。两下里维持着一方淡淡,一方渴盼的往来中,皇上和长公主的人手一波又一波赶去荆州,往返京城里外。
从他提供的线索里,皇上和长公主的暗卫经了不知多少波折,总算将信息核对无误,期间又发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确实是当年被丢弃的孩子。
林漠身份一经查证,传回京城,慧和长公主差点连夜夜闯安阳侯府,被一样激动不已的陈驸马堪堪劝住了。半夜未眠,又望着漏刻捱到宵禁解除,便迫不及待派了侍卫往安阳侯府送信,告知他们夫妇要到访。
安阳侯府处,从接到长公主府送来的信,便知道了,林漠身世终要落定,看长公主府如此迫不及待来访,可见他就是长公主丢失的嫡幼子。
果然,巳时初头,慧和长公主车架便到了安阳侯府大门,长子陈宣骑马陪同前往。
因早接到通知,滋事重大,今日也不是大朝会,安阳侯府男丁皆告假,提前收拾妥当仪容迎接,连安阳侯老夫人都出来了。
车架一到,安阳侯府中门大开,诸人侯在台阶下,林漠没有与往常一般站在长辈们身后,被安排着站在了安阳侯身边。
如此,慧和长公主未下马车,便挑着帘子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前面的皎皎少年郎,顿时泪如雨下,不等马车挺稳,便要跳下马车。
陈驸马与她一样激动,但作为男子,尚能稳得住。
眼里都是幼子身影,也没忘紧紧扶住了妻子,口中有些磕绊地说着,“慢些,慢些,慢,孩子在那。”
陈宣也快速下马,搀住了母亲胳膊。
慧和长公主现在已经听不到夫君的话,不知身边是谁了,满心满眼里都是那个正朝她看过来的少年。
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胡乱抹去迷蒙住视线的泪水,她唇瓣微抖,声音更是控制不住地发颤,哭着又想笑着。
及到林漠跟前,手指颤颤想要摸摸他的脸,又有些不敢,呢喃着,“孩子,我的孩儿啊……”
终是忍不住,将林漠抱住。
……
等慧和长公主和陈驸马被迎入安阳侯府花厅,其他如王氏、周雅蓉、许瑞等人告退回了各自住处,屋子里只余安阳侯老夫人等与此事相干重要的人时,已经是一刻钟后。
此时的慧和长公主正坐在上首,眼睛一直未离开林漠身上,旁边侍女正拿着安阳侯夫人特意叫人拿来的温热湿帕子为她擦拭脸颊。
“叫老夫人个诸位见笑了,”温热触感,让慧和长公主稍稍回神。
安阳侯老夫人方才被这亲人相认的场景,也湿润了眼睛,“长公主说的哪里话,这是人之常情,您这也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