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破旧的单间砖瓦房,所有家具陈设一览无余,直走进去右手边是一个卫生间,再往里头就是一张缺了角的四方桌和一些木柜子,最里头的窗边横放着一张铁床,床头的铁栅栏高高竖起,一个两根手指粗细的铁环扣在上头,铁链顺着铁环一路延伸,另一头连接着床上的黑影。
温浅认得出来,那是蜷在一起,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的程斯刻,另一个铁环沉重地绕在了他的脖颈上,他就像一条真的狗一般,被拴在了床头。
虽然之前已经听村长说过了狗链的事情,但真正用双眼看到,温浅还是被这一幕冲击地说不出话来。
那锁链绑住的不单单是一副躯体,也是一个幼小却可悲的灵魂。
从他第一次被锁链套上时起,就注定这孩子再也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心在囹圄,身亦囚困,他还那么小,却已过早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自缚。
温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床上的人抬起头来发出阵阵低吼。
“是我,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是我。”温浅试探着安抚着床上的程斯刻。
果然,下一秒,低吼的声音停了,程斯刻认出了温浅。
温浅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许复杂,即欣慰又心疼,即感动又心酸。
温浅又向前了几步,看见程斯刻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盯着他而没有任何进攻的意味之后,他尝试着坐在了床边离他不远的位置。
温浅伸手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得到了小狗蹭蹭手心的回应。
“好乖。”温浅笑了。
他没立刻说话,只默默安抚着程斯刻的情绪,直到对方完全平复下来。
“为什么把自己锁起来?”温浅边摩挲着小孩的头发问,接着又自问自答道:“是因为害怕吗?怕有人打你?还是怕没人要你?”
程斯刻闻言一僵,脑袋离开了温浅的手掌,眼睑下瞥,转头想要把头埋回胳膊里去,却被温浅半途拦住。
“你知道这叫鸵鸟行为吗?以为躲起来了,别人就看不到了。”温浅双手捧住了程斯刻的脸,月光下温浅的眼神被染上了温柔的碎光,星星点点,他说:“但你在想什么,我都看得到。”
他说:“你很像我的一只小狗,看到你我就想到他。但我也知道,它是它,你是你。你是程斯刻,这是你的名字,我没记错吧?”
程斯刻犹豫地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温浅一眼,却被温浅眼中过于浓厚的温柔亮得避开了眼神,他抿了抿嘴唇,之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温浅见状很开心,表扬似的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程斯刻的脸颊。
“很好,现在我们已经建立了第一步的信任,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对不对?”
程斯刻思考片刻,蹭了蹭温浅的掌心,表示顺从。
“所以我不会打你,不会伤害你,所以……”温浅一边缓缓伸手向程斯刻脖子上的铁环摸去,程斯刻下意识竖起汗毛想要呲牙,被温浅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低吼化作了呜咽,程斯刻眼里的凶性再一次褪去。
温浅的手顺利摸到了铁环,铁环依旧生锈了,好多地方摩擦得手微疼,不知道这一个孩子稚嫩的肌肤如何承受得住。
“所以,我想帮你解开,你愿意吗?”温浅试探着询问,他认真地望着程斯刻,眼里的碎光落入心湖,拨开一阵阵涟漪,在胸腔中引起震荡与共鸣。
那一刻的温浅在程斯刻的眼里,美得不可方物。
“你愿意吗?”温浅再一次询问,声音轻柔,像一场缥缈的美梦。
美梦坠入凡间,被程斯刻小心翼翼地捧进怀里,他被引领着,被诱惑着,心甘情愿地不再醒来。
他用脑袋顶了顶温浅的手,表示许肯。
“真乖。”温浅再一次夸奖了程斯刻,这或许是程斯刻听到过的最美好的两个字眼。
温浅刚才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钥匙,他拿过钥匙给程斯刻解锁。
锁链哐当一声落地,无间地狱的大门缓缓关上,程斯刻重新回到了人间。
失去了锁链庇护的程斯刻明显有些慌张和不安,温浅试探着张开怀抱将孩子抱进自己怀里,程斯刻起始身体僵硬,温浅只好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直到怀里的小孩渐渐软化。
温浅低头,能看到孩子脖颈上被铁链磨出的红痕,他又想起了他家小狗,被前主人用铁链在脖子处深深抠进肉里勒出了一道血痕。
温浅心疼地摸了摸孩子脖颈上的红处,手刚触触碰到肌肤却见怀里孩子猛地一颤,嘴里又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痛吗,还是痒?”温浅低头看着怀里的脑袋。
程斯刻摇了摇头。
温浅再一次将手放在了红痕处轻轻摩挲,这一次孩子再没有抵抗,只有呜咽的声音低低传来。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温浅感觉到怀里的孩子似乎要逐渐睡着,他才开口轻声问道:“小狗,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程斯刻一瞬间清醒了,他听见了这句话。
他愿意吗?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第一眼见到眼前这个人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类似于小兽的直觉,谁对他有恶意,谁对他有善意,他一眼就能分辨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