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听序把盒子垫到旁边的扶手上, “这个给你吧。”
在开车,莫琛只是扫了一眼, “这是什么?”
“她的遗物。”
呲——
车恰好在路边停了下来,车内空气沉静好一会儿,莫琛才迟缓地探向那个盒子,他没有温听序意想中的激动情绪,只是那样安静地打开盒子,一张张翻阅照片。
还有那本,温听序没有擅自打开过的日记。
一笔一画,写得都是他们。
2009年12月31日,莫琛走的第一年也要结束了,很对不起他的期望,我没有能力上好大学,家里把我塞进了一个不算好也算不得坏的学校,我过得……应该挺好的。
2010年6月22日,今天好幸运,如果莫琛在就好了,我可以把我的开心分享给他,我被星探看上了,他说我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大明星,等莫琛回来,应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2011年8月15日,我的星途有点起色了,离大明星又进了一步,希望莫琛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2012年9月21日,成为大明星,好像有点难……
2013年3月3日,没有好起来。
2014年7月27日,还是不太好。
2015年9月9日,还在骂,无休止无休止无休止无
至此断笔,不过后面还歪歪扭扭补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页的纸张有些皱,是被水浸透过的效果,她曾在写下这页日记的过程中崩溃哭泣。
这也成了她最后一篇日记。
时间也跟温听序重生过来那时候对得上,她自杀了,就在写下那句对不起以后。
对不起什么呢?大概是没能撑到和莫琛重逢的那天吧。
“她遭受过……将近四年的网暴?”莫琛红了眼眶,身子气得发抖,拿着日记本的手也在抖。
她甚至,从来没有怪过他的离开,就连最后也要留下一句对不起。
温听序也沉默着,这个时代从来不饶人,没有人为她的死负责,甚至外界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被一句句肮脏恶臭的言论杀死的。
莫琛再也控制不住流水,由它哗哗往下流, “对不起……”
温听序想安慰他,但话到嘴边又止住,现在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不如让他好好哭一场。
她手机调了静音,来电时倒还有几下一阵接一阵的振动,温听序默不作声边接上电话下了车, “喂。”
“温听序。”
对面声音一出来,温听序就傻在原地了,她比谁都熟悉这声音。
“傅延承?”温听序精神马上就紧绷起来, “你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傅延承话里有话似的,顿了顿说, “在你后面,转身看看吧,傅太太。”
第31章
第 31 章
温听序立时倒抽一口凉气,猛的一转身,就在对面的街道口,她又看见了那张近日来如梦魇般的脸。
眼底是茫然无措, “你……”
远处的男人站在车前,面色从容, “过来,带你去个地方。”
温听序还处在傅延承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的震惊中久久缓不过神,没有得到肯定回应,傅延承再说话已经有些不耐, “我只说一遍。”
嘟——
电话挂断。
她不知所谓地僵住,呼吸也开始变缓,隔着不过十几二十米的距离,傅延承危险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
车里的莫琛情绪缓和些许,对温听序突然下车现在还没回来产生疑问,将车窗降下,还好看见了还在车外的温听序, “你去哪,我捎你一程。”
温听序努力保持微笑面对他,却哪哪都透着不自然, “不用了,我就是来给你这个,我等会儿还有别的事,你先走吧。”
她说的话让人找不出破绽,莫琛迟疑片刻还是应下, “好,以后有什么事我能帮到你的,尽管来找我。”
温听序只是强扯着笑点点头,目送着莫琛开着车走远才松下那口气,转而走向另一辆车。
玩手段,她不见得玩得过傅延承,如今只能先顺从,往后再找突破点。
说来也搞笑,曾经她怎么都求不来那个男人半点爱,如今他倒是巴不得了,但这种主动让她喘不过气,日复一日像活在无孔不入的监视下,从未有一刻如此想逃离他。
“你要带我去哪儿?”温听序上车就问他,眼底像浮了一层雾,黑瞳隐在深色下,满是冰冷。
他没有说话,目不斜视,自顾自开着车。
“傅延承你够了吗?”温听序试图跟他讲理,可他像块说不动的顽石, “我们本来就是一纸契约的联姻,期限一到我马上走人,你最开始不也是这么说的?我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意思,我对你,永远不可能——”
“温听序。”傅延承好像卡着时间似的,刚好打断她将要说出口的,他不爱听的话, “其实我很想做一个唯物主义,但现实告诉我,不是的。”
绝情的话卡在嗓子眼,她后背泛上一股凉意,冷汗冒出,心脏都好似在这一刻骤停。
事情的发展好像完全不受她控制了。
傅延承这话的深意,她不敢去想,细思极恐的感觉漫布全身。
“我本来不想那么早就跟你摊明白,但是怎么办?”傅延承懒懒朝她斜过眸子, “我不想被你一味当成一个移情别恋的假深情,还要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走近另外一个男人。”
温听序淡定不下来了, “你这话……我听不太明白。”
这很难让她不去联想到另一个更糟糕的方向,傅延承突然对她的示好,突然对她生出这样强烈的控制欲,一切的反常也都指向了那个答案。
“快到了。”
傅延承开到了一个温听序完全不认识的路段,但隐隐的不安仍在作祟,甚至更强烈几分。
“……”温听序惴惴不安的心情难以平息,眼见着车子开到了一庄墓园外的私人停车场。
傅延承开了车门锁,先下了车,又转到副驾驶的门前替温听序把车门打开, “下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温听序不认得这里,她从来没来过,但潜意识里,她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傅延承没有多做解释,看她不下来,主动去解她的安全带, “如果你不想让我把你抱着进去,还是下来一趟的好。”
最终温听序咽了口气,跟着傅延承一路进了墓园,她被他带着走,傅延承很熟悉似的,就好像来过这里数不清多少次。
天空灰暗阴沉,乌云翻滚,仿佛酝酿着一场滂沱大雨。
路过一排排陈列的墓碑,傅延承终于停在某个墓碑前,背着身,沉默好一会儿, “你真的以为你藏的很好吗?温听序。”
完了。
真完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你说什么呢?”温听序还是不敢相信,一度以为只是自己多想了。
“看看她。”傅延承侧过身弯下腰,指腹探向墓碑上的黑白照,亲昵地摩挲着, “看看你自己。”
温听序僵硬地摇着脑袋,却还是不由自主去看墓碑上的照片,她看清了,那是她自己。
傅延承都知道了。
好像正侧应着情绪一般,密密麻麻的雨丝开始不断飘落,石板路被一点点打湿,墓碑深入地下的边角冒出青嫩的绿草,滴滴雨珠滑落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温听序不再做无用的辩解,那无济于事,雨丝打湿她的发尾,视线也变得朦胧。
“很多时候,我看着你,都觉得是她回来了。”傅延承直起腰,脑袋歪向她, “如果非要说个时候,大概追溯到订婚宴那会儿了,你还记得吗?你用密码打开了那扇门。”
是了,她其实从一开始就错漏百出。
只是重生这样超乎常理的无稽之谈,比起巧合,更难让人相信。
那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傅延承坚信了她重生这个事实?
重生后,她以为各种算尽,披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皮囊活在大众的视野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幅皮囊之下住着另外一个灵魂。
所以她活的很累,事事顾虑,事事留一线,她放不开去做任何事,其实在故事的开端,她就可以选择拒绝,抵死去拒绝那一纸不平等婚约。
但她没有,她也不能,她不敢去想象如果她事事和家里做对,那个本就破败不堪的家业会怎么样,原身爷爷亲手打下来的荣华富贵又会怎样。
迫于无奈的事情太多,如果重活一次仍然是这个结果,她宁愿去死,宁愿成为这个墓碑下的亡魂。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无异于是她还留存于世的儿子,加之获得真正自由的那天。
她上辈子一根筋糊涂到死,她太想为自己活一次了,靠着这个盼头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还是躲不过该来的。
她倒也不是意想中的方寸大乱,很平静,最后也只是低笑一声, “那又怎么样呢?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是啊,我还活着,不生不死地活着,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延承,我们早就结束了。”
字字诛心。
“我们结束了?”傅延承朝她越走越近,几乎就要贴上她, “那你跟谁开始?莫琛吗?你刚刚也是去见他。”
“跟谁,也不会是你。”温听序仰头,不惧雨势越大扑面砸来,直愣愣和他四目交汇, “你比我想的还要自私自利,狂妄至极,你从来都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自我主宰,用你觉得很好的方式去决定别人。”
“你明明不喜欢我,却还是要让我怀孕,要让我给傅家延续后代把孩子生下来,你如愿以偿了,不应该高兴吗?你本来就不喜欢我。”
她个子虽矮,这番话一说出来,句句指控到点上,气势上也完全不输傅延承。
“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他信誓旦旦,笃定上辈子那样喜欢他的温听序会再次因为他的深情而沦陷。
但他错了。
“我知道啊。”温听序看起来事不关己一般, “这两天很难不看出来的,不过有句话叫……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
明明爱与不爱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却总要靠失去来醒悟,简直愚蠢至极。
曾经他把她的深情当草芥,如今他再回过头表现得有多爱,她都不惜的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