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几乎没有朋友。
直到读大学时,张宇文本想试试在校园中寻觅自己一生的爱情,找到可托付之人,过上两个男生养只宠物的生活。 然而影视学院里的男生皆为俊男,无论直男还是弯男,生活作风之开放令其震惊,甚至可用淫乱来形容。
学院里无论攻受,三个月换一次男友是常态,偶尔还有聚众等剧情上演,犹如踏进gv片场。 在校园经历四年洗礼后,张宇文连番受到惊吓,差点就被断了谈恋爱的念想。 幸而天底下的老实人虽不多,却终未绝种,二十二岁那年,毕业后进入社会,张宇文成功地放下顾虑,谈成了一段恋爱。
他的感情不甚炽烈,对大多数事秉承平静而理性的态度,是那种哪怕告白被拒,也会冷静分析自己哪里犯了错误的双鱼座。 因缘际会下,有一名表演系的学弟疯狂追求他,朝他告白,他便接受了,认为试试也好。 确定关系后,他在学校外租了两室一厅,与学弟过起了小日子。 在这段关系里,他自然而然地当攻,承担了更多的社会责任,而学弟是受,不仅衣食住行由张宇文全包,学费也要他帮忙付。
张宇文觉得这理所当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出社会了要打拼,有钱没时间,人在事业上升期总是很忙,只能用钱来弥补自己的陪伴。
学弟读完四年大学,学费付讫,便果断把他给甩了,去找了个长得丑但看上去比张宇文更有钱的中年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攀高枝是人生的常态,这很合理。
可惜这位前任有所不知的是,被自己无情抛弃的张宇文才是最大的金主,张宇文实在比他日常表现出的更富有,只是忙得不会花钱,学弟甩他,无异于捡了芝麻扔西瓜。
这些都不重要了,张宇文度过了数年空窗的生活,多少觉得有点空虚,仍然对爱情带有少许期待。
是的,对未来,对人生都有期待,但不多。
他不想再满身大汗地当剧组苦力,哪怕导演已经是影视圈食物链的顶层,他还是想成为作家,就像卡夫卡与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样,留下一点惊世之作,否则人生太没念想。
于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他,用一年时间写出了一部描绘世间百态的大作,亲手将它送到熟人介绍的出版社去。
结果遭到了重大打击,该出版社一致推举出副主编,让二把手亲自上阵,将张宇文的作品批驳得体无完肤。
“怎么说呢?”副主编思考着合适的词,从介绍人的态度可以看出,面前此人来头不小,他已经尽量收敛了,没有对他破口大骂,并把稿子摔在对方脸上斥责他浪费大家时间。
坐在对面的张宇文,笑容则僵在脸上。
“很假。”副主编搜肠刮肚,最后说:“是的,假,现实里不会有这样的人。”
张宇文想说“可是──”,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茫然地点头。
作家与导演都以讲故事为生,却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这名副主编在出版业界有相当威望,张宇文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作品确实连狗屎也不如。
“你主业是做什么的?”副主编岔开话题问:“你挺有钱的吧?”
张宇文小心翼翼地答道:“只能说,不用为三餐奔波。”
副主编:“这就对了,我猜测你接触的人实在太少,而且你也没有真正地去观察人。 你不需要求生,不用看人眼色,也不用去猜测别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笔下角色们的动机、目标,都不真实。 换句话说,没有真实感。 就像许多演员,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表演。 一眼看上去很热闹,却不能让人产生共鸣。”
“嗯…… 是的。”张宇文有点垂头丧气,接受了这个批评。
“如果你想写出好作品。”副主编又说:“就要多和人打交道,不能闭门造车。 你一个人住?”
“对。”张宇文这一年里,每天都待在家写这部作品,故事里的角色们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他擅长从文学名著里寻找人物原型,并根据自己的想像力重新演绎、发挥。 在戏里,他为编剧创造的角色们进行再加工,令它们行事夸张且个性鲜明,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标签,犹如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经过了演员的再次诠释,显得很生动。
然而一旦剥除了片场的光晕渲染与表演艺术的外衣,只剩下文字时,张宇文的创作缺点便暴露无遗。
也是,所有的作家都需要观察人,需要有特殊的生活经历,才能写出好作品。
张宇文带着自己的书稿,备受打击后回家去,他总结了自己毕业后这数年的事业之路,一切都顺风顺水,金钱与资历犹如送上门来一般,导致他早已忘了科班的创作课程上,恩师所讲的──人物创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接触人,观察人。
张宇文不但没有怨恨主编,反而很感激他为自己指点出了一条明路。 他没有放弃,他还是想成为作家,想名垂青史。 然而将人生目标定为“名垂青史”的人大抵不会成功,反而容易遗臭万年,唯独真正热爱并为其付出一生的事业才能常青不朽。
第二天,他收拾精神,搭乘地铁,观察上班族们疲惫的神态,又来到江南的住宅群附近,看出出进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