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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棠今晚一共有两首歌,第一首歌她没有选择原创,而是选了翻唱。七年没登台,这里没人认识她,唱自己的歌观众会迷茫,她挑了一首大众熟悉的歌。
    果然,后半段现场有不少观众开始跟唱了。
    结束的时候,台下终于有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和议论声。
    焦棠走回去捡起地上的吉他背到了身上,林小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焦棠紧张焦虑在此刻淡了下去,这是她曾经熟悉的舞台,她扬起唇笑,“谢谢各位。”
    转身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笑意,炽白的自然光下,她的浓妆起了效果,又艳又张扬,她夹着拨片拨了下琴弦,走向舞台边缘的话筒前,扬起声音,“我叫焦棠,下面带给大家的是我的原创歌曲《迷失森林》。”
    台下有喊声,虽然不大,足以让焦棠兴奋。
    歌者,永远在乎掌声。
    焦棠拨动着琴弦,身后乐队响了起来。她是本能地环视会场,突然看到了右边vip区域的高挑男人。他穿着黑色休闲t恤蓝色牛仔裤姿态散漫地倚靠在铁栏杆上,单手插兜,深色古银手链坠在冷白修长的手腕上。他戴着黑色渔夫帽,口罩卡在高挺鼻梁的下半部分,似乎是意识到焦棠的目光,他抬头,冷冽深邃的丹凤眼直直看了过来。
    铮的一声,焦棠弹出一个刺耳的错音,她猛然回神垂眼调整麦架,身后林小峰压低声音喊道,“糖糖,干什么?”
    焦棠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凭借着本能弹着曲调,仰起头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这是一首颠覆她前一首风格的音乐,快节奏很嗨的摇滚。她快速扫着吉他弦,不去看右边,只看着前方。
    夕阳西沉,城市一半是金色一半是暗光。属于音乐节夜晚的灯光出了效果,观众的荧光棒也渐渐连成了星海。
    这首歌节奏感很强,焦棠唱歌一贯风格是咬字清晰,快节奏的摇滚也唱的很清楚。她唱到第二遍,观众跟着她唱了起来,被她带起了节奏。
    音乐结束在狂躁的架子鼓中,最后一缕金光坠入城市的边缘,舞台的灯光有了强烈的存在感。
    焦棠说了句再见拎着吉他下了舞台,有新的歌手上台,嘶吼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走廊里挤满了艺人,大多只是好奇地打量焦棠,没人往她这边凑。焦棠穿过闷热的走廊进了化妆间,把吉他装进了吉他盒拉上拉链。
    助理刘瑶递过来一瓶水,说道,“要直接走吗?还是等一会儿再走?”
    焦棠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您的手在抖?您没事吧?”刘瑶忽然发现焦棠的手抖的厉害,说道,“你是不是中暑了?需要喝点藿香正气水吗?”
    “很热。”焦棠咽水的时候嗓子都有些疼,她仰着头喝下半瓶水,拧上瓶盖垂着头收拾化妆包,“你给我拿一瓶吧。”
    “哎我说焦棠你怎么回事?”林小峰带着乐器怒气冲冲走进休息室,说道,“排练的时候你不是挺会蹦的吗?怎么全程僵尸似的?站的笔笔直,你还弹错了一个音。”
    “老板有点中暑。”刘瑶把藿香正气水递给焦棠,跟林小峰解释,“她不太舒服。今天太热了。”
    “啊?严重吗?”林小峰不兴师问罪了,连忙来看焦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给你拿点冰块。”
    “这里人太多,又热又闷。”焦棠接过藿香正气水喝了一大口,脑子瞬间清醒了,“你们也赶紧回车上吧。”
    “注意点,中暑要命呢。”林小峰看不到焦棠浓妆后面的脸色怎么样,说道,“我先送你去车上吧。”
    “我想去洗个脸。”焦棠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说道,“你们先走?刘瑶陪着我。”
    “那也行,看紧了。”林小峰叮嘱刘瑶,说道,“一旦发现不对马上去医院,热射病会死人的。”
    “我知道了。”刘瑶连忙来扶住焦棠。
    “今天真的太热了,你一直在太阳底下唱歌。”林小峰也受不了这边人又多又闷,吩咐乐队的人收拾东西准备走,车上至少有空调,“我去停车场等你们。”
    “好。”焦棠扔掉藿香正气水的空瓶子,把化妆包装进大背包里,拉上了拉链才想起来没有拿卸妆出来,她又打开包取了卸妆油和洗面奶,看林小峰他们走了出去,抽出手说道,“我没事,你把这里的东西搬到车上,我洗完脸马上过去找你。”
    “你一个人行吗?我陪你吧。”
    “行,没事。”焦棠拿着洗面奶往外面走,说道,“先把车上的空调开了,我很快。”
    “好。”刘瑶背上包拿起吉他走出门,看焦棠走的很稳,快步朝停车场跑去。确实需要先开空调,这个天,车里温度估计跟烤箱差不多了。
    焦棠在洗手间的水龙头底下洗了一把脸,凉水让她清醒,她没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模样,埋着头拿卸妆油往脸上涂。
    “你真的是焦棠?”
    身后响起轻悦的女孩声。
    焦棠扭头看了眼,是化妆间里跟那个中年男人怼起来的女孩。
    她揉着难洗的眼线,打量着女孩,笑着说,“不是。”
    “你就是,你的高音一般人可唱不上去。”女孩调整了一下背上吉他的位置,紧紧盯着焦棠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曾经焦棠的影子,可她的脸五彩斑斓,跟记忆中那个顶着一头板寸帅得雌雄莫辨的少年截然不同,“我在化妆间没认出来你,我还以为你是冒充的。你变化很大,跟以前长的不一样,一点都不像。”
    焦棠挤洗面奶到手上打出泡沫开始洗脸,说道,“找我有事?”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这让焦棠怎么回答?她就是长成这样了。
    舞台那边爆发出巨大分贝的尖叫,比之前的声音更大,一直吵到了遥远的洗手间,吵到了焦棠的耳朵里。
    焦棠心脏莫名有些不舒服,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她披戴着荣光,风光无限。被人期待着,被人喜欢着,有人高声喊着她的名字,唱着她的歌。
    可选秀明星大多命运都是昙花一现,短暂辉煌后,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过那样的时刻。
    那两年仿佛在梦里,梦醒后,她依旧是普通人。
    “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吧。”焦棠的眼睛被泡沫刺激的睁不开,她埋着头往脸上扑水。
    “你当年为什么退圈?你和齐礼真的决裂了吗?”
    焦棠洗脸的手停顿,随即呼进了带着水汽的空气,她快速洗脸笑着说道,“我跟人家大佬决裂什么?你找我就是问这个?”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互动?网上说你们闹掰了,是真的吗?”
    焦棠洗掉眼睛上的泡沫,她直起身转头看向蹬着圆眼睛的年轻女孩,甩了甩手上的水,说道,“有纸巾吗?借我一张。”
    她的头发洗湿了大片,皮肤白而干净,她不是浓颜美人的长相,她的脸偏文静清秀。不化妆的时候,素的有些寡淡。
    女孩打开包从里面翻出纸巾袋子递给焦棠,盯着她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你是复出了吗?那你当年为什么要退圈?”
    “谢谢。”焦棠接过纸巾擦着脸上的水,靠在洗手台边,说道,“我没退圈,我只是去读书了。毕业总要工作,你多大?你以前认识我?你叫什么?”
    她到底是谁的粉丝?找她什么目的?问题都很尖锐。
    焦棠刚回来,不会贸然得罪任何一个人,也就保持着耐心与温和与每个人相处。
    “我叫许樱,以前粉过你,你退圈后我就爬墙别人了。我是第一次见你真人,我以前只看过你的演出,听过你的歌。”许樱审视着焦棠,犀利发问,“你和齐礼谈过恋爱?”
    焦棠惊的纸巾都掉了,连忙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谁造的这种谣?不怕被深夏传媒法务部告吗?”
    深夏传媒是齐礼回国后创立的公司,短短几年便在业内赫赫有名,签了不少当红的艺人。他们公司的法务部也很有名,擅长告造谣,特别擅长告造齐礼恋情的谣。
    “你们没有在一起过吗?”女孩追问。
    焦棠走出洗手间,踏上长长的走廊,往出口处走,不想跟她多说了,“我们要是在一起过,我会混成现在这样吗?有大腿不抱我疯了?别登月碰瓷。”
    “你们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要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怎么会决裂?”女孩跟在焦棠后面,锲而不舍,“网上说你们是因为分手才老死不相往来。”
    焦棠在娱乐圈那短短的两年跟齐礼深度捆绑,她是绕不开齐礼了,这人到底是媒体人还是艺人?想从她这里挖什么?“你是艺人,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公司安排吧?工作结束终止合作,不存在什么决裂。如果你要挖齐礼的新闻,抱歉,我帮不了你,我跟他也不熟——”
    焦棠转过弯脚步与声音同时停住,出口处昏暗的阴影里,齐礼单手插兜倚靠在墙壁上打电话,口罩赘在冷冽的下颌,手机屏幕白光映着他俊美的侧脸,他沉黑的眼注视着焦棠。
    “啊?都是公司安排?”女孩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还不知道拐角的另一头有人,满脸失望,“我还真情实感嗑过你们的cp,识于微时,携手巅峰,多美好的感情,居然不是真的!”
    世界寂静,焦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乱的仿佛荒原上野蛮生长的草碰到了凌冽的北风。
    第3章
    二零一七年夏天。
    聒噪的蝉在高大茂密的栾树间不知疲倦的鸣叫,午后炽热太阳被树影切割出无数片碎芒,随着风跳跃进了焦棠的房间,散在她浅蓝色的床单上。
    焦棠耳朵里插着耳机听许巍的歌,翻着手里的名人传记,试图从别人的人生里找到一点灵感,好来确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她高一结束,即将升入高二,开学就要正式选科分班。按理说这种事要跟父母商量,焦棠的母亲在她十岁那年意外去世,父亲心思都在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焦司纯身上。
    焦司纯比焦棠小一岁,刚结束中考,总分660,她考了八十分。这个成绩在国内读不了什么高中,父亲和继母想送她出国读书,可焦司纯不愿意去,最近家里吵的天翻地覆。
    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短信,焦棠翻过手机屏幕看到同桌景思明的信息。
    景思明:“你选好了吗?文科还是理科?”
    焦棠不知道选什么,她很迷茫,她握着手机躺到床上按着屏幕打字:“你选什么?”
    焦棠没有特别的喜欢,也没有特别的抗拒。她不偏科,每一科成绩都差不多,平平无奇。她中考发挥超常,踩着分数线进了重点高中,如今在重点高中的普通班吊车尾。
    景思明:“我偏向于文科,可你要选理科的话,我跟你一起选理科。我们的成绩差不多,应该还能分到同班坐同桌。”
    隔壁巨大一声响,像是摔碎了什么东西,随即许园尖利的声音响彻整栋房子,“你敢出这个门试试!都什么时间了还有心思去追星,英语单词背了几个?焦司纯你还想出国吗?你还想读大学吗?”
    焦棠摘下了耳机,盘腿坐到了床上,听到外面焦司纯哀求的声音。
    “就这一次,看完我再也不追了。他们上一次台不容易,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我们粉丝一定要去给他们撑场……”
    “你还去给别人撑场?你自己还有场吗?你都没有学校读了,你中考考了八十分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吗?你有没有脑子?你爸爸不止你一个女儿。你看看焦棠,有规划有目的,人家怎么就那么聪明,你怎么就这么蠢?你但凡有她一半——”
    “我就知道你们都喜欢焦棠。”焦司纯猛地提高了声音,愤怒地喊声盖过了许园的声音,“她学习好她乖巧,她是你们都想要的女儿!我就是个废物,我学习不好智商不行。那你找她当你的女儿好了!让她出国——”
    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许园好像打了焦司纯。
    焦棠捡起耳机塞回耳朵,把声音调到最大,希望战火别殃及到她身上。
    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焦棠握着手机从床上抬头,一堆书本迎面砸了过来。她连忙抬手去挡,锋利的a4纸划伤了她的手臂,带起了一串血珠。
    来了,迁怒从未缺过席。
    “都给你!你去学!我的爸妈是你的、钱是你的,这个家都是你的!你怎么那么恶心啊!”焦司纯愤怒到了极点,她披头散发不管不顾地抓起门口柜子上的书本和相框一起往焦棠身上砸,“没有你我就是独生女!我不用跟任何人比!”
    焦棠从床上爬起来跳到了飘窗上,拿窗帘去挡砸来的东西。
    “焦司纯!”外面一声厉喝,焦海峰怒道,“你在干什么?”
    焦司纯发疯的动作停住了,随即她像个川剧演员瞬间变脸,漂亮的大眼睛通红,大颗大颗晶莹饱满的眼泪滚出了眼眶,回头委屈道,“爸爸,你们是不是都爱姐姐?再也不爱我了?我成绩不好,我没姐姐乖巧,我不是聪明的孩子,我再努力是不是都没有用?姐姐嘲讽我,妈妈打我,您也骂我,我是不是这个家多余的人?”
    “谁跟你说的?焦棠?”焦海峰大步穿过走廊到了焦棠的房间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火气撒到了焦棠身上,“明知道妹妹没考好,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一直在房间。”焦棠辩解,“爸,你能不能——”
    “你没说纯纯跑来你房间主动找事?你对你妹妹就没按什么好心。”焦海峰拉过焦司纯擦掉她的眼泪,横眉冷对焦棠,“当初若不是你非要什么手机,妹妹能在初三的时候要手机吗?她不买手机也不至于成绩下滑的这么快。”
    焦棠站在被空调吹的冰冷的大理石飘窗石上,从脚底升起的凉意,白茫茫地冲到了大脑。她考上的高中离家里有点远要住校,便跟焦海峰要了手机,焦海峰把他不用的旧手机扔给了她,就这个焦司纯闹的天翻地覆,认为焦海峰偏爱了焦棠。
    寻死觅活折腾了一周,奶奶给她买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最高配置。她天天拿着手机来找焦棠炫耀,炫耀着炫耀着便沉迷进去了。
    门口站在看热闹的保姆还有拥抱着焦司纯的许园,许园是焦司纯的亲生母亲,焦棠是焦海峰前妻的孩子。焦棠和焦司纯之间存在着必然的竞争关系,许园自然维护自己的孩子,不会当众拆穿焦司纯的谎话。
    焦棠到他们家第一年就明白了她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她尽可能避着焦司纯,可总是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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