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深入这个话题,只提醒道:“走吧。”
这辆电动车是偏小型短续航的那种,车身看起来很轻便,一个人骑应该绰绰有余,但陆放的体格坐上去瞬间就把车子衬得娇小迷你。
许枝目光讷讷,盯着他的后座眨了眨眼。
这是要骑车带她的意思吗?
许枝有些犹豫,但陆放的动作利索又坚决,不容置喙的意味,仿若不带一丝旖旎,好像谁多想谁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还有什么事吗?”果不其然,陆放回过头,醇厚的嗓音一如既往,眼神里的疑惑却毫无折衷。
“没什么……走吧。”这种情况许枝怎么好把真实想法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般坐上去。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掩藏情绪的手段实在不太高明,前一秒钟她脸上的纠结完全没逃过陆放的眼睛。
眸底匀出近乎从容、游刃有余的兴味,陆放好心情地抬了抬唇角,语气却半点不显:“坐好了。”
许枝应声赶忙将脚抬离地面,脚尖摸索着找到了后胎两边的踏板。刚起步车子不稳,她下意识就要以环抱的姿势去扶陆放的腰,理智让她硬生生把扶腰的动作改成了捏他的衣角。
可陆放的身材实在和车身不太匹配,留给许枝的空间太小,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碰到他。
一路上都是蜿蜒逼仄的小路,但陆放骑得慢而平稳,没有任何猝不及防的加速或刹车,许枝一颗紧张的心也慢慢落下,甚至开始享受起这个速度下风和余晖的温度。
因为在他的背后,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后脑勺,嗅到他周身清冽干净的肥皂味。
十五六岁的青春期,她不是没幻想过坐在喜欢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
却不曾想,这个幻想在二十五六岁实现,区别的是单车变成了小电驴,载她的人也从“喜欢的男生”变成“曾经喜欢的男生”。
第5章
陆放一路都没说话,因为车头太低微微伏着身体,后背隔着坎肩一层布料隆起的幅度像座山丘。
最后一段路程车子拐进了一条窄巷,巷子里空气都透着静,许枝不由得生出点相对无言的尴尬。
所以当陆放车刚停稳,她就急忙跳了下来。
保安室坐镇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看见陆放时热情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许枝不合时宜地想,他和门卫混这么熟,估计经常有业务要带客户看房,看来他这副业搞得算风生水起。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放身后,正出神,前面的人脚步一停,她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
脑袋结实地挨了一下,硬邦邦的触感,许枝抬起头,云里雾里:“是在一楼吗?”
陆放侧过身,抬了抬下颌示意:“五楼。有电梯,还是说,你想爬楼上去?”
许枝连忙摇头,小小的脑袋像个毛绒拨浪鼓。
陆放别开眼,忍住想要揉一把的冲动,径直按开电梯。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许枝走上电梯,再从电梯出来进到室内,她还是被这套房源的优越程度震惊到。
尽管只有两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的占地面积也并不大,但胜在格局通透视野开阔,装修风格简约又温馨,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为了出租房子而刻意敷衍的存在。
卧室尽头还有个小阳台,许枝走过去,兴奋地抓着护栏向外伸出脑袋。
露天的阳台和隔壁相邻,中间虽然有格挡但大概只有一个空调柜机的距离。放眼望去,小区内密集的绿化在这个视角几乎一览无余。
她不由想起了她以前的卧室,和这里一样有一个独立阳台。爸妈没出事前,他们一家三口会在阳台的桌子上边聊天边玩飞行棋。
每当想起这段回忆,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当时太阳照在身上那份暖暖的温度。
但那个房间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从伯伯一家搬过来她大学离家,那个房间已经被许倩擅自霸占。她现在的房间被夹在两个卧室之间,唯一的窗户打开就是冰冷的外墙,光线全部被遮挡。
她默认了这样的结果。陪她在阳台的人都不在了,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枝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先是兴奋然后低落,陆放无声看了她很久,直到几道连续的喵呜声响起。
许枝瞬间被吸引注意:“你听见了吗?是猫咪的叫声!”
不等陆放回应,她小心地停下动作屏气凝神,最后发现声音是从隔壁的阳台传过来,除了奶乎乎的叫声外,还伴随几道肉垫扒拉玻璃门的响动。
“这间房对门有人住了?”
陆放侧眸,定定地看着她的表情,刚要应声,就听她略带嗔怪的语气。
“什么人啊,是把猫猫关在卧室里了吗?为什么不让它在客厅活动,难道不知道猫猫最关不住吗?”
陆放:“……”
他身形一僵,面色复杂。
许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她一直很想养一只猫咪,但之前在大城市租房居无定所,担心猫咪跟着她漂泊不适应就一直没付诸行动。
她很快忽略了这个小插曲,在房间里又绕了一圈,忍不住怀疑:“这……真的只要一千五一个月吗?”
陆放言简意赅:“网费物业费不包括在租金内。”
到底太阳快落山,室内光线不如白天充足,陆放轻车熟路地开灯,顺便长臂一抻挡住了被气流带动要闭合的大门。
很细节、安静的绅士,为了照顾她这个时间和一名异性在这个不算太宽敞的空间里共处的心情。
但许枝还是察觉到了,她也没动声色,射灯投进她眼底的光圈却悄悄漾了漾。
“房子的主人还有另外的要求,希望租客能爱护内部设施,还有——”陆放顿了半秒,“最好是单身。”
说完,他视线转向许枝,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也捕捉不到分毫多余的窥探。
许枝却一秒不自在,她下意识低下眼摸了摸耳垂:“我没问题的……我是单身。”
忌讳情侣合租的房东不在少数,陆放也是例行询问,但她就是莫名慌张,还有无厘头的羞赧。
陆放定了定,愣一秒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出声。
察觉到他的沉默,许枝含糊着问:“怎、怎么了?”
陆放平静移开眼:“如果你没问题,最好尽快搬进来。”
他说得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隐约带点轻快,许枝听闻心却紧了紧。
条件摆在这里,这套房子应该很难不抢手,还能轮到她考虑大概率是因为房东对租客有要求。
“我没问题,现在就签合同吧。”
陆放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考虑一下?”
许枝态度坚定,小脸上满是认真:“不用了,这套我很满意。”
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陆放笑了笑:“那行,一会找个地方打印合同。”
陆放有一双深邃的眼,安静的时候总似在压着冷淡,像置身事外的观众。但真正感觉到愉悦时,漆黑瞳色的最深处又翻起旋涡,仿若要卷走所有的目光。许枝很难抵抗,本能地望过去,却沿着他的侧脸轮廓发现他耳垂处的小孔。
陆放竟然有耳洞!
许枝瞳孔一震,蓦地收回视线。
短短几天,她好像看到了陆放的很多面,但没有一面和她记忆里的重合,甚至在颠覆、推翻她对陆放的既定认知。
她不曾见证的这几年时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吧。
许枝轻舒一口气,压下心里泛起的好奇。
这个点想打印东西,只能到处碰运气看附近哪家文印店没关门,运气不济的话,可以把要求再放低点,手机店服装店甚至理发店,看谁家有打印机,付点钱让帮忙印一张。
陆放索性没再骑车,推着车和许枝一起步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也点亮,昏黄的光在地上映出两人一左一右参差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文印店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小吃店。
老板在门口支了口大锅,翻腾的白雾飘散出香气。店里已经坐满,很多顾客就在外面趴矮桌坐小板凳,吹着立式牛角工业风扇。
许枝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咕了一声,不大不小,但陆放听得真切。
“饿了?”
许枝的确是饿了,是胃在叫嚣控诉她的虐待,但她想吃东西的兴致并不高。一个多小时前他问过她是否吃晚饭,她给的肯定回答,现在露馅她有点窘迫。
她咬咬嘴唇,有点逞强的意思:“不饿,就是腹鸣而已。”
也不知道陆放有没有相信,他加速几步,将车停在路边,漫不经心:“我饿了,吃点吧。”
本来今天这趟就是在麻烦他,许枝没拒绝。
陆放点了碗羊肉面,许枝看了一圈菜单,最后选了个素食水饺。
生意太忙,面条和水饺都上桌了,他们位置上前一位顾客留下的垃圾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老板赶忙催促了一声,对二人说了句抱歉。
此刻许枝已经闻到了羊肉的膻味,纵然她已经小心屏气、给足了自己心理暗示,但蠢蠢欲动的反酸感还是难以压制,愈演愈烈。
在她干呕出声前,她迅速地背过身捂嘴。
陆放一怔:“怎么了?”
被催着来收拾桌子的是个中年妇女,见状对陆放笑嘻嘻道:“呦,小两口结婚没多久吧,一看就没经验,赶紧带你老婆到药房买支验孕棒,到孕吐这个阶段少说也得有四五周了……”
她没察觉到空气中短暂的凝滞,自顾自继续:“小孕妇对气味最敏感了,咱家羊膻味这么淡都能闻到……”
许枝蓦地被呛道,咳嗽着来不及纠正她和陆放是“小两口”的错误认知,抬起头满眼惊愕地看向陆放。
陆放也正望向她,目光似有涟漪,裹挟着关切与深沉,还有极快闪过的晦涩。
不等她开口,陆放移开眼倏然站起身,勉强维持话里的风度:“稍等片刻。”
说完他摸出烟盒抬起脚步离开。
再出现时,他的手里多出了个塑料袋。
他先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许枝:“漱漱口。”
她接过,蔫蔫得道了声谢。
陆放勾了下嘴角,笑意不及眼底:“客气了。”
在她收拾自己的空隙,陆放安静地将塑料袋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