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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琤琤的语气低了下去,在后宫怨斗多年的经验让她把挑拨离间拿捏得很好。
    气声微暖,字字诛心。
    “那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你们全身而退。”
    “即使眼下承诺了你们什么,可出了护国公府那就生死在天了。”
    “咚——咚——”
    两婆子吓得连连磕头,一个接着一个,额头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灰暗的地砖,扬起的尘土和血液粘黏的柴草大喇喇地刺在她们脸上,可又宛如溺水之人紧抓的绳子,她们无法舍弃。
    “二小姐,二小姐,咱们实属冤枉!”
    “老仆那日根本就没有去西角门打扫,我甚至都没见过那梅家少爷。”
    “老仆也没有去岚坊买什么针线。但凡知道那镯子是贵妃娘娘的赏赐,给老仆一万个胆子,老仆也不敢接啊。”
    “二小姐,咱们都是遭人蒙骗,若非如此,怎敢欺负二小姐您呢。”
    “而且昨夜不知是谁拿了藤条抽打咱们,疼得咱们一晚上都没睡着哇……”
    两婆子一言一语中,晏琤琤已将事情了解清楚,蹙紧了眉,拍了拍桌面堵上两婆子吐苦水的嘴。
    问出关键:“你们俩都说受‘那个人’指使,那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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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拂春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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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福院前厅,霜竹替晏琤琤请安时,例行向老祖宗汇报小姐的休养情况。
    到底是心疼小姐,话头七拐八扭到了读书识字上来。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晏琤琤珍藏字画一事,一脸委屈和心疼:“小姐不像三小姐,自幼有主母亲自教习。主母又出生世家,三小姐的学习基础自然好,学文习字不是难事。”
    “可我们小姐年幼哪见过笔墨纸砚呀,只能与同龄稚子一起爬树摸鱼罢了。”
    “小姐对那副字画宝贵得很呢,今日还边瞧边笑。老祖宗,您行行好,奴这做婢女的冒犯一次,您就替小姐再找个学识丰富的先生吧。”
    霜竹扑通跪地,泪眼汪汪。晏老太太也跟着陪泪,连连说好。
    可全朝都有名的老师几乎都被晏琤琤气跑过,又能再请哪位?
    晏老太太一时也犯了难。
    “大夫人曾说二小姐天赋高但性子燥,怕是一般的老学究压不住。”张嬷嬷在一旁提点一句,“老祖宗,依我之见,要么舍脸请太子太傅。”
    “毕竟太子与咱们二小姐关系极好,二小姐得了比三小姐还要厉害的老师说不准学习也能更上心些…”
    晏老太太厉声否认:“不妥!”
    太子乃国家重本,不论孩子情谊如何,她万万不是愿琤丫头在旁的方面与太子交往过密。
    朝前后宫人人都有一把利剑,就等着抓到旧老的小辫子。
    张嬷嬷见晏老太太反应极大,连忙补充道:“要么咱们请襄王殿下如何?”
    “襄王?”晏老太太疑惑。
    “这字画不就是襄王赠送给咱们二小姐的么?襄王年长稳重,待人亲切还才华横溢。”
    “又与大少爷交往甚好,况且他身边的飞霜姑娘医术了得,救了二小姐一命。”
    “二小姐是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这样一来,在学习定能乖巧些。”
    晏老太太有些踌躇:“可这孤男寡女的…”
    张嬷嬷继续道:“老祖宗,咱们太祖朝有过先例,甚有“文王辅优”的美谈呢。再不济还有几扇屏风隔着,想来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春风吹进了屋内,香薰缭乱飞舞一室。
    本因伤心过度而咳嗽和头疼的晏老太太顺势深吸一口,忽觉心清目明,笑道:“甚好。也不求琤丫头能才识过人,但求多受襄王的熏陶。”
    “那霜竹先替小姐谢过老祖宗…”
    霜竹话语未落,站在屋外听了许久的晏玥翎急忙冲了进来,草草行礼后便撒娇央求道:“给祖母请安。祖母,我可全听见了。虽说我已启蒙,可襄王殿下的才华可堪全朝都之首。”
    “翎儿也想跟着襄王殿下精进才学,行嘛?”
    晏老太太一时间未做回应,她早已发现自翎丫头迈入门那瞬,霜竹只冷冷行了礼,气鼓鼓地撇开脸。
    贴身婢女尚且如此,更别说琤丫头若是知晓自己要与翎丫头共学,怕不是当场得撕烂她的脸。
    她正想寻个由头拒绝,却听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内堂的箬睦开心地笑道:“听翎儿说,老祖宗要请厉害的夫子,我想着翎儿多学些,将来进了梅家的门,他们也会高看咱们护国公府一眼。”
    一脸讨好:“您瞧,我一路从束事院赶来,不敢歇息。就怕翎儿错过了这好夫子。”
    母女俩一唱一和。
    晏老太太眉头紧皱,这会子倒是真不知如何回绝了,索性开口赶客:“此事还没定下,待晚些时刻,等朔安下朝回来后再商议此事。”
    “你等莫要大肆宣扬。行了,时候不早,你们都退下吧。”
    听见老太太还需同老爷商议,箬睦心中彻底有了把握,随即拉着略有不快的晏玥翎告退。
    临走前,低声嘱咐了新来的小厮不要忘续点香饼,才一改方才的温柔面孔。
    -
    星渐暗,云渐散。
    宝云山穿上满眼的绿,盖过寒冬里的白,偶尔露出坚毅的黑石。
    周遭一片寂静,间有动物冲撞树木发出窸窣之声,还有连绵不断的风声。
    明月之下,高耸山头有一纤瘦身影。汹涌山风涌进那人的宽大袖袍之中,呼呼扇动飞舞着,像试欲邀月共舞,又像试欲与月比清霜。
    咕——
    夜鸽扑簌飞来,落在李执的肩上。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拆下绑在鸽腿上的情报——红丝带意味着是来自晏家的信息。
    顾不上风缭乱他的长发遮住他的眼,急忙地卷开看。
    “姮寻师,意请主上,其公允,遣其兄不日登府。”
    短短几字,李执将其反复看了好几遍,反复默念好几遍,直至纸条摩擦出了丝,堪要裂开,他才如获至宝般放入怀中。
    “好,甚好。”
    他无声大笑,伸手将信鸽放飞,仍由袖袍猎猎作响,宛如胜利的号角。
    不远处,一队车马沉默地在暗中潜行,但逃不过李执那锐利的眼,他似捕猎的豹耐心等待着。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紫色长袍飘入了视线,斯山然手持木扇挡风:“怎笑得这么开心?晏家那俩婆子后续如何了?听闻只是发卖?”
    李执收敛笑容,语气冷淡:“我亲手杀了,许是已被飞云埋在乱葬岗了。”
    斯山然闻言“哦”了一声。视线落向山下,表情严肃:“这队人马今夜出城不知是高皇后指使还是太子指使?”
    “李珏素来优柔寡断,不像高皇后野心勃勃。你无需揣测是谁的主意。”李执平静回答。
    斯山然眯着眼,冷笑道:“呵,陛下亲自下旨需全须全尾地将这为解宁州春旱的救济物资送去,看来也就高皇后胆大包天,誓要分一杯羹。”
    “高家长兄身居首辅之位,小弟身居礼部右侍郎。满肚的仁义却做不出一件仁义事。”
    “此事并不稀奇。”李执再答。
    回想起朝堂之下的波云诡谲,两人默契地陷入沉默。
    无言地看向山下那队人马如游蛇般的走迹,扰得寒鸦鸣,树林响。
    斯山然嗤笑道:“是老手啊,绕着小道乱走,还特意路过乱葬岗。若非高处,定被迷惑。”
    月攀爬半空,夜风无言柔和地吞掉周遭一切的声响,忽见一棵耸入云霄的松树倒下。
    “高处不胜寒,却可观天下。”
    李执才露出柔笑回答,继而吹响特制的竹口哨。
    忽十几名黑衣人宛若声响如鹰鸣的哨声那般利落又飞速地刺了过去。
    树木与晚风此起彼伏,共同狂舞。浓浓的春意掩盖了刀枪金石之声,直至最后一棵大树停止了动作。
    最终的胜果被李执尽收眼底,一览无遗。
    “收尾就交给你了,斯大掌柜。”
    他转身飞走,向灯火里奔去。
    -
    晏家祀堂,灯火长明。
    霜竹站在一旁,惊讶得大气不敢出。
    她不懂晚饭时小姐爽快同意了三小姐的共同学习的要求。她也不懂晚饭后小姐提出要祭拜先祖,更不懂此时小姐一脸平静地跪在蒲垫上,十分熟练地转佛珠念经是为何。
    即使素来迟钝的自己,也终于发现小姐自高家马车冲撞后,整个人,所有性格完全变得不一样。
    可能是冲撞导致的额头伤口影响了脑子,也有可能是藤条抽得太狠错乱了脑子?
    霜竹不敢说话,心里只合计着通通禀告给老祖宗。
    然后看见小姐平静又熟练地拿出卦胜,算了一卦后,她心中的惊讶和害怕达到了顶峰。
    直至木樨匆忙进来,示意她先出去,霜竹才彻底松了口气,利落地退出直奔聚福院去。
    木樨懵然不知霜竹在怕什么,索性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地上的“大凶”卦后,她还是吃了一惊。
    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算卦了?联想到今日上午小姐让她做的事……难道小姐真是霜竹揣测的“鬼上身”?
    她轻摇了摇头,将这些无理的猜想甩出去,轻唤一声:“小姐。”
    晏琤琤没回应,慈眉善目的模样。
    口里振振有词,手中秩序井然,再次将卦胜抛洒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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