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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在心底里,她也轻轻应了一声“是,他不会。”
    心里这样想,秦宛嘴上却讽道:“娘娘莫忘了,上回在汉中……”
    说到一半,她见延湄眼睛一亮,冲她身后叫道:“澜哥哥!”
    那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欢喜,便是秦宛听了也为之一动,她回头,见萧澜已换了身湛蓝色的常服,因走得快,玉佩的缀珠还在打晃。
    延湄要起身,萧澜几步跨过来,道:“坐着吧,别乱动。”
    延湄就又笑嘻嘻地倚了回去,萧澜坐到她身边,延湄笑模样儿地看看他,又看看秦宛,说:“澜哥哥,要纳妃?”
    萧澜伸手轻轻掐了下她两腮,“说什么胡话。”
    延湄晃晃脑袋,掩唇乐了。
    萧澜看了秦宛一眼,并没问她怎么在这里,只是颔首道:“朕命人在京里寻了处宅子,表姐暂且将就将就,等歇过来,自有人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我哪个地方也不去!”秦宛冷眼看着他二人,“我那日问的话,皇上还没有回答。”
    “等到了地方”,萧澜静静道:“表姐自然会清楚,无需再问朕。”
    “最好是”,秦宛扯扯嘴角,她想再说点儿什么,或是讽刺的,或是挑拨的,可是忽又觉得没意思了,她一路的遭遇下来,使得她比旁人更敏感,感受更细微——如果说在汉中时,她还能说点儿什么或做点儿什么的话,如今已是怎样都无用了。
    延湄并没有刻意炫耀,这也不过是他们相处时最平常的样子,可却使秦宛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她站在殿中,大声地叫七皇子出来,拽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出了赤乌殿。
    萧澜喊了声“程邕”,程邕在殿门外躬身,紧跟着去了。
    秦宛一走,殿中短暂地静下来,两人相看着没出声,日光铺洒,细小的浮尘在半空中飞舞。
    良久,萧澜摸摸延湄的肚子,轻轻亲在她的鼻梁上,先出声道:“我的湄湄辛苦了。”
    延湄抱着他的脖子,小声说:“澜哥哥也辛苦。”
    萧澜给她往后撤靠枕,延湄坐得乏了,索性躺倒在暖榻上,萧澜两手支在她的身侧,问:“是不是每日都在想我?”
    “嗯”,延湄手指点着他的下巴,告诉他,“这刻也在想。”
    “澜哥哥已经回来了”,萧澜俯低身子,蹭她的脖颈儿,隔了五个多月,那香味直入肺腑,他微微熏然,问:“我就在这里,你还想什么?嗯?”
    嘴上这样说,可是他心里竟与延湄相同,人就在眼前,心里还是想得慌,恨不能融到对方的骨血里去。
    延湄咯咯笑,伸手揉他的脸。
    萧澜忍不住低头亲她,延湄却一手撑在他下巴上,哼了声,说:“澜哥哥,你把人抢回来做什么?”
    “……”
    萧澜没听到秦宛前边的话,不过略一想就明白,忙道:“什么也不做,她只是有件事想弄清楚。”
    延湄又哼了声。
    萧澜觉得这话怎么说都不对,怕她生气,低低道:“去时没想着此事,等破了中京城才顾虑到,原本……”
    他话说到一半,延湄哈哈哈笑了,学着他平日的样子,点点他脑门儿,说:“澜哥哥,笨。”
    她怎么会不信自己的澜哥哥?不需要这样解释。
    萧澜咬咬牙,“行啊,不到半年,捉弄人越发厉害了。”他说着,往延湄身上扑。
    延湄张开双臂迎接他。
    他哪里敢真压上去。
    小心又小心地,将人抱了个满怀。
    第130章 结局·中篇
    秦宛当天出了宫,被程邕带人送到原先侯府附近的一座宅院里。她对宫中熟悉,对金陵城却有种莫名的距离感,脑中乱糟糟的,进院中一看东西一应俱全,萧澜甚至还遣了几个稳妥的宫婢来伺候,秦宛也不管了,把七皇子扔给她们,随便拣了间屋子,进去蒙头便睡。
    这一觉从半下午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竟是难得的踏实。
    醒时她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屋中陌生的陈设,又不想去了。
    萧澜想过或没想过,如今说起还有甚么用呢?
    自己这样来来回回地求一个答案,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原谅他,亦或者,更恨他。
    不,她已经恨极了,不能再恨了。
    那就是想原谅他。
    在这样一个寒风瑟瑟地早晨,秦宛两眼放空的看着窗外,终于在心里对自己坦诚。
    她冷着脸去找程邕,心说随便去哪,她就看一眼,爱怎样怎样吧,无非最后要个交代而已。
    程邕将她带去了道场寺。
    秦宛站在山下,朝上望一眼,讽道:“怎么,你们皇上让我到这里诵经悟佛?那我该到栖霞寺去,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上去便知”,程邕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等备着敞轿,夫人可需坐轿上山?”
    秦宛冷笑一声,提裙踏上了石阶。
    山上风寒,她爬着石阶也不觉得冷,一路走一路歇,偶尔朝下望一眼,还生出分畅快之意。
    无论是在金陵的皇宫,还是匈奴的中京,她都不曾这般自在。
    爬山爬了半个多时辰,到了寺外,晨光一照,秦宛满头大汗。
    萧澜原来所在的禅院已经被护起来,程邕拿了令牌方能得进,秦宛站在外头,皱眉:“你们皇上是想我看看他当年有多不易?”
    程邕不说话,只站在前面等着。
    秦宛原地烦乱了一会儿,还是跟上了。
    禅院不大,只一间禅室一间起居,秦宛不禁驻足,眼前浮现了萧澜十一、二岁时的样子。
    被关在这里,他兴许并不比自己好受。
    半晌,程邕引着她往禅房后面走,来到一大片花圃中,冬天里,这里全部种成萱草,仍旧是一片绿色,他在最中间的地方启开一方沉铁盖,冲着秦宛点头:“夫人请。”
    秦宛拧眉走过去,往下看,黑洞洞一片,程邕也不说话,径自先踩梯下去,少顷,下面亮起了火把。
    下面还有几名禁军,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宛,秦宛稍作踌躇,也沿梯而下。
    后面的几人下来,前后点起两支火把,秦宛渐渐看清了——这是一处暗道。
    唯一缺点,便是修的太窄了,只容两三个人并肩过。
    慢慢往里走,她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发现这条暗道并不是新的,墙壁上有烟熏的痕迹,秦宛手指一紧,问:“这条暗道……通向哪里?”
    程邕默了片刻,答道:“去岁秋进宫时,我等曾从这里借道。但这暗道实在是窄些,可见,修的人开始并没有想过会让太多的人从此处过。”
    通往皇宫的方向!
    秦宛心里猛地一跳,蓦地,提裙开始跑,她恨不能立即到达这暗道的尽头,看看到底通向哪。
    程邕在后面道:“夫人不可走太急,否则未到出口,就会头晕眼花。”
    秦宛已经“眼花”了,热泪蒙住眼睛,模糊了前面的路。
    她想到一种可能。
    望着前面长长的黑暗,她似乎又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端王府。
    深秋的天黑得早,暮降十分,更感秋意萧瑟。庭院中梧桐叶落了满地,可王府里的下人此时全都无心打扫,三五做堆的凑在一处,紧张地等着或好或坏的消息。
    ——端王午时进宫,此刻还没有回来。
    大公子下午带人从巡防营里风风火火回来了一趟,下人们听到了他与自己母亲在争吵,之后大公子据说也进宫了。
    晚些,有一直等在宫外的王府侍卫急匆匆回来,神色十分忙慌,敏锐些的下人都感觉到府里可能要出事。
    正房。
    霍氏、萧瑛、萧澜,以及秦宛和秦宛的母亲都在。
    霍氏将几包细软递给自己的姐姐,催促道:“姐姐快些带阿宛走,我让人守着角门,再晚就来不及了!”
    霍蓉蓉泪水涟涟,拉着她的手,哽咽道:“要走一起走,当初姐姐来投奔你,你二话不说便将我们留在府里,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现今府里有事,我与阿宛怎能一走了之?”
    秦宛也急急道:“姨母切莫再说让我与母亲先走的话,你待阿宛如母亲一样亲,阿宛就在这里不走。”
    霍氏抿抿唇,看着她母女二人,片刻,断然道:“好,既然如此,我有一事想求,还请姐姐应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甚求不求的,你快说。”
    霍氏指指萧瑛道:“请姐姐帮我带着阿瑛先走,就到我刚刚说的地方。你放心,我有法子保阿澜和阿宛平安。熬过今晚,我若还有命在,就带着他们去寻你;我若死了,还请姐姐代为照顾两个孩子,到时就委屈阿宛,多照应阿澜些,让他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罢。”
    霍蓉蓉正值心慌害怕,也没有细思细问,只一个劲儿地抹眼睛。
    霍氏道:“姐姐且等等。”随即转身出了屋子。
    秦宛看向萧澜,轻轻戳他的胳膊,“阿澜,你还撑得住么?”
    萧澜前日刚淋了场秋雨,昨儿开始发热,他也没吱声,今早丫头才赶紧报给霍氏,霍氏刚与端王言及几句,正心烦意烦,直接把人骂了出去。
    到了下午,萧澜发热愈加厉害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站在这儿,两眼发黑,直打摆子,中午端王去看了他一趟,他是知道的,但后来迷糊睡着了,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因手撑着桌子使劲儿摇了下了头,问:“父亲与大哥呢?”
    萧瑛拿手背在他额头一贴,“怎么烫成这样?!”
    萧澜摆手,嗓子针扎般地疼,霍氏去而复返,端了五盏酒来,先在左右两头各取一杯,递给霍蓉蓉,道:“阿瑛就拜托姐姐,若有下辈子,我再报答你。”
    “说的什么话”,霍蓉蓉眼泪掉进酒里,霍氏笑笑,与她一碰,干了杯中酒。
    左数第二杯她递给萧瑛,萧瑛不接,说:“母亲,我不走!死便死了,有甚好怕的,我要进宫去寻父亲与大哥,向皇上讨个公道!”
    霍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呵斥:“母亲知道你有胆量,不怕死!可你明不明白,入了宫,你会生不如死。”她将酒盏送到萧瑛唇边,“喝下去。”
    萧瑛皱着眉头,就手将酒喝了,她这时注意到霍氏倒酒用的是一套白瓷小盏,平日里王府用的都是银盏。
    萧瑛似乎明白了什么,愕然看向自己的母亲,霍氏轻轻抱住她,手抚一抚她的脸,低声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不怕死,也更不愿成为禁庭中的贱婢,只有这一条路。你放心,母亲绝不会叫你这盏酒白喝。刚刚打疼了吧?往后母亲再也不打你了。”
    萧瑛看着她,又看看面前的几盏酒,什么也没说出来。
    萧澜听出个大略意思,他自是不走的,不过他没直说,端起其中一盏要喝,霍氏看一眼,道:“这盏酒你该先敬阿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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