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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琳满脸悲戚,静静龟缩在角落里。
    江平涛淡淡道:“我不会跟小琳离婚,她一直都是我的江太太。”
    程为民仍是大笑:“哈哈哈哈……江太太?多么可悲的江太太,哈哈哈……”
    施琳眼里蒙上水汽,泪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却没有任何人看到。江太太的位置她可以坐到她死的那一天,只可惜,她和江平涛之间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他醒来的第一天就立好了遗嘱,60%的遗产留给他的亲生儿子,5%给江平潮,5%给江俊驰,20%给江依娜,她和崔嵬也各有5%,这便是血缘的差距。
    崔嵬机械地转向程为民,看着那个癫狂的老年男人,他的鬓边灰白一片,脸上沟壑纵横,大笑让他苍老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扭曲,像个老妖怪。
    程为民突然停住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你以为我是你父亲吗?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哈哈哈……”他继续大笑。
    崔嵬心口蓦地无比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动了身上那根疼痛的神经,让他浑身上下五脏六腑全都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你这个野种!野种!”
    “崔嵬那个野种!”
    原来,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野种。崔嵬也陡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又狂放,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谁真谁假?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那两个疯癫大笑的男人。
    崔嵬站起身,没有搭理任何人,一边大笑,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了。
    江平涛驱动轮椅转了个圈,对旁边发愣的民警说:“警察同志,这些违法犯罪的人,请你们全都带走吧!”
    民警这才回过神,走上前将程为民的双手铐了起来。
    程为民盯着手里的镣铐,忽然就不笑了,看向旁边的李沐,意味深长地说道:“李沐,老江醒了,你以为你背叛了我,又能在江氏集团里再待多久?”
    李沐浑身一震。
    程为民又盯着江依娜看了两眼,轻蔑道:“上过床又如何?我还跟老江的女人上过床,结果呢?女人呐,只会为她自己在乎的人而活,其他男人对她而言,都只是利用。”
    李沐一语不发,再去看江依娜,她已经不回应他的目光。
    民警把程为民和沈琦都押走了。
    沈琦回过头,大喊道:“娜娜,我不后悔!就算你是利用我,我也不后悔,我爱你!”
    江依娜麻木不仁地站在原地,双目泛红,眼中有泪光闪过,又被她生生逼退了。
    繁华过后,曲终人散……
    天色昏暗,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如漫天的柳絮,洁白轻柔。街道上车少人少,路人行色匆匆,急急忙忙往家赶,喧嚣的都市在此刻沉寂下来,高楼大厦,火龙长街,全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雪幕之中,如斯安详。
    雪花落在地面上,化成了水,落在草坪上,结成了冰花,打在人的脸庞上,刺骨冰冷。
    崔嵬站在街边,静静地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心中一片茫然。
    他从何而来?将往何而去?
    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这么多年来,他所有的执着,所有努力,所有布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处心积虑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证明自己的能力,要把自己的人生乃至整个江氏集团都牢牢掌握在五指之中,现在看来,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都什么都没有抓住,什么都失去了。
    崔嵬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再一次来到滨江边,临江而立,看着滔滔江水生生不息地向前流去,无数的飞雪落入江中,也全部被大江吞没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他忽然很想对着这条江水大笑三声,眼中却分明闪烁着泪光。
    世事无常,瞬息变化,原来纵然有再大的本事,再强的手腕,也难以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多少英雄好汉,帝王将相都同这大江一样,付诸东流,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是……沧海一粟,天地蜉蝣。
    崔嵬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他始终没有接听,听凭它漫无边际地喧闹下去。
    许久之后,天空已经完全黑暗下来,大江两岸灯火阑珊,璀璨夺目,在这样的雪夜之中,又多了几分朦胧梦幻之美。
    然而,那所有的荣华,所有的富贵,都是别人掌中的玩物,他除了这一身臭皮囊,什么都没有了。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不远处停妥。
    苏婕下了车,裹着风雪,朝崔嵬跑了过来,心急如焚地喊道:“老大,你怎么了?打你的电话一直都没接。”
    他在原地站得太久,一动不动,雪花在他的头顶和肩膀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
    苏婕红了眼眶,连忙用手拍去他身上的雪花,撑开伞,为他阻挡风雪,“老大,今天江氏集团董事会的事他们都跟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振作起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你还有我,还有网络公司,你不是一无所有啊!”
    崔嵬终于有了反应,转了一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苏婕,把婚礼取消吧!”
    “老大!”苏婕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我们还有几天就结婚了,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不要这样对我。”
    崔嵬没有说话,又继续面对大江。
    苏婕忍不住开始掉眼泪,哽咽道:“我知道,现在程为民被抓,你也不需要那段视频了。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风挽月不仅跟老四在一起,她以前还害了如诗姐,难道你还是放不下她吗?”
    崔嵬麻木地开口:“不管你取不取消婚礼,我都不会出现。如果你要把网络公司入侵其他公司的记录曝光出来,那你就去吧!对我而言,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苏婕激动之下扔了手中的伞,冲着他哭喊道:“你就是还想去找风挽月是不是?我告诉你,来不及了,她已经跟老四登记结婚了。”
    崔嵬的脑子又迟钝了一下,仿佛没听懂苏婕的话,皱着眉头说:“你刚才……说什么?”
    “风挽月已经跟老四登记结婚了。”苏婕大喊,迎着风雪,拿出手机,把周云楼发来的结婚证照片展示在崔嵬眼前,“你自己看,他们今天去领的证。”
    崔嵬的视线茫然地移到她的手机上,盯着屏幕上的照片。
    果然是结婚证的照片,持证人周云楼,登记日期就是今天,旁边还贴着一张盖了钢印的结婚照,那上边的人就是风挽月和周云楼,他们两个人的脑袋轻轻靠在一起,对着镜头微笑。
    崔嵬眼前一下变得模糊起来,他拼命睁大眼睛想要再看清楚手机上的结婚照,可是眼睛却越来越模糊,好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水汽。
    为什么……会这样?
    苏婕万万想不到崔嵬竟然流泪了,一瞬间心都慌了,连忙摁灭手机屏幕,上前扶住他,“老大,你别吓我啊!”
    崔嵬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湿润冰凉,也不知道究竟是泪水还是雪水。他抽出自己的手,推开苏婕,掉头大步离开。
    “老大……”苏婕急忙小跑追上他,“老大,你别走,你要去哪?”
    崔嵬没有减慢速度,依旧快步行走,面无表情地说:“苏婕,网络公司留给你,你愿意怎样管理就怎样管理。还有老二老三他们,都可以去追寻他们想要的生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帮我,也不会再见你们。”
    “不要!”苏婕哭了起来,“老大我错了,你别走,我以后再也不威胁你了,你别走啊!”她脚下不小心崴了一下,跌坐在雪地上,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哭喊:“老大,你回来啊!”
    崔嵬走得飞快,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幕之中,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浅浅的脚印。
    苏婕扑倒在地上,眼泪落下,融入了雪花之中,“老大……你回来啊……”
    只可惜,无论她如何哭喊,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
    崔嵬走了很久,才走到一栋高档中式别墅的大门外。他拨开大铁门下面的积雪,隔着防水的真皮大衣,就这么坐了下去,静静靠在铁门上。
    已是凌晨两三点,四周一片漆黑,所有人都沉入了梦乡,只有他孤独地坐在大门脚下,像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家……是多么温暖的一个地方。
    他原本就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无所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小的时候,是养父把他捡了回去,给了他一个家。后来,是她把他捡了回去,给了他一个家。他本来可以有美丽性感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女儿,他却没有珍惜,亲手毁了这个家,让这个家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女儿不认他,妻子和别的男人结婚,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再次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乞丐。
    崔嵬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进入相册,这里面仅仅只有四张照片,都是关于她们的。
    第一张,是她身上纹身的照片。
    第二张,是他在温泉山庄给她拍的照片。
    第三张,是小丫头给他上课的照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像个孩子似的,背着手傻傻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跟着小丫头学习拼音。
    第四张,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在大山深处的小学校里,小丫头第一次叫了他爸爸,他和她一左一右亲着小丫头的脸蛋,三个人的脑袋挤在一起,对着镜头幸福地微笑。
    崔嵬看着第四张照片,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痛彻心扉地哭出声来,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在这样的雪夜之中,男人呜咽的声音叫人格外心酸,犹如杜鹃啼血前的哀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雪下了一夜,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
    大门下坐着的那个男人,几乎已经与白雪融成了一体。
    别墅里的保姆清晨出门买菜,打开门时,发现了这个男人,顿时大叫一声:“哎呀,怎么有个人?你还好吧?”
    崔嵬一动不动地坐着,好似已经冻僵了。
    保姆吓得连忙跑回去,把别墅的主人叫了出来。
    林女士披着厚厚的大衣走出来,看到崔嵬的侧脸,就认出了他,连忙对保姆说:“快去把小嘟嘟叫出来。”
    保姆答应一声,转了回去。
    小丫头出来时,一眼看到陷在积雪里的男人,焦急地冲上去,拨开他身上的积雪,大喊道:“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崔嵬缓缓抬起眼皮,眼睛深处闪耀着幽暗的光芒,低哑地说道:“嘟嘟,你还愿意叫我爸爸。”
    小丫头红着眼,慢慢用手拨开他头发上的积雪,然而他两鬓上的几缕白色却怎么也拨不去,就像是被雪花给染白的。小丫头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往下掉,“爸爸……你怎么多了好多白头发?”
    只这一夜,他已两鬓染霜,几屡银丝夹杂在黑发中,显出一片灰白之色。
    “爸爸没事。”崔嵬知道小丫头心疼他了,多好啊,就算她生气不肯回家,还是会心疼他。在小丫头心里,他依然是她最依赖的爸爸。崔嵬将小丫头抱进怀里,轻声说:“嘟嘟跟爸爸回家,一起去找妈妈好吗?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就像以前在大理的时候一样。”
    小丫头离开他的怀抱,哭花的小脸带着几分怀疑,“你骗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你还要跟讨厌的阿姨结婚。”
    “爸爸不跟那个阿姨结婚了,爸爸只跟妈妈结婚,嘟嘟再相信爸爸一次,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好不好?”
    小丫头难过地低下头,“可是……就算你不找后妈,妈妈也找了一个后爸,怎么办?”
    “我们去把妈妈找回来,让她和我们在一起。妈妈最爱嘟嘟,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三个人再也不分开了。”
    小丫头看着他的眼睛,抽抽啼啼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妈妈再也不吵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吗?”
    “真的。”崔嵬眼中又染上了红晕。
    “那我们拉勾!”小丫头伸出小拇指。
    “好,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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