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樘阖着眼睛,缄默不语。
他不想发泄也无力发泄,他现在只觉得疲倦。
须臾,他倦声道:“乔儿,咱们过几日去一趟南京吧。”
漪乔立即会意:“陛下想去孝陵祭拜太祖皇帝?”
他凝视着妻子温柔的眉眼,微微点头:“嗯。”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他的心意。
“好,”她前移一些抱住他,“不过陛下要慢慢试着想开些。”她抿抿唇,本想说王朝有兴起就有覆灭,历史更迭一向如此,但她知道这个道理他自己肯定也是明白的,说出来只会更戳他痛处,所以临了把话咽了回去。
她感到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听他嗟叹着由衷道:“有你陪着我真好。”
漪乔靠在他怀里,柔声低语:“我也很庆幸,庆幸能一直陪着你,尤其在你需要我时。”
他父亲崩时她陪着他,他祖母崩时她也伴他左右,他大渐垂危时她更是目不交睫地守着他,她一直都庆幸她能在他需要时陪在他身边。
漪乔买回来的食材很多,家里的晚饭连着几日都丰盛异常。杜旻晚上回来后就与他们同桌吃饭,话不多,只偶尔看着他们出会儿神。她早上起得早,但祐樘每次都起得比她更早,所以早上总能碰面。只是,祐樘越谦恭有礼,她就越觉尴尬。
漪乔知道她妈大概是在进行心理斗争,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接受自己有个皇帝女婿这种事。只是她不知道她妈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现在正兢兢业业地与她冷战着,也不好直接去问。
周六下午,杜旻照例出门去了。
漪乔趁着课间休息的间隙,抱了半个西瓜过来。西瓜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冰凉凉的,光是抱在手里就觉得十分解暑。
她拿勺子在正当中挖了一块瓜肉,递到祐樘嘴边,哄小孩似地笑吟吟道:“来,乖,啊——张嘴。”
祐樘抬眼撩她一下,倒是依言张了嘴,就着她手里的勺子慢慢吃下了那块瓜肉。
“甜不甜?”
“甜。”
漪乔眯眼一笑,侧身坐到他腿上,一手托着西瓜一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哼一声:“正当心的西瓜最甜了,我把最甜的都给你吃了,你怎么报答我?”说话间把脸凑了过去。
祐樘想了一下,示意她起身。
漪乔困惑地从他腿上起来,想到一种可能,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了捂脸:“哎呀,大白天的,还是不要了吧,挺不好意思的,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祐樘笑道:“白天也不影响。”
“讨厌。”漪乔正要继续佯作害羞,就见他转身要出去。
她愣了一下:“你干嘛去?”
“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半个西瓜,我去拿来,把中间那块挖给乔儿。”
漪乔磨了磨牙,忍住把手里半拉西瓜扣他头上的冲动,恶狠狠道:“我要再给你加一份单词表!不,两份!”
“这回加什么单词表?”
漪乔一噎,她忘了他已经把她所有课本后头的单词表都背完了……
他的记忆力太剽悍,跟吃了记忆面包似的,理解能力也强得不可思议,给他讲东西基本都不需要讲第二遍,所以这几天过语法和短语的速度也很快。她忽然有些心惊,她辛辛苦苦学了十几年的东西,怕都不够教他多久的。
漪乔心里默默流泪,决定加大作业量,多给他布置一些习题,让他在温故巩固之余稍微感受一下她学生生涯时的痛苦!
漪乔干咳一声:“先不加单词表了,现在进度有点快,我怕陛下消化不了,等回头功底扎实了,我给陛下找一些托福资料来。”她说到这里又不怀好意地笑,“陛下回头要是实在闲了,就把雅思、gre、gmat这些都考了吧。”
“慢慢来,欲速不达,”他坐回去,转了话头,“岳母出去做什么了?”
“做推拿,再做个护理,”漪乔吃了口瓜,“妈其实是个挺讲究的人,你看她是不是特显年轻?我觉得她这些年都没变样。”
祐樘点头笑道:“岳母看起来顶多三十岁。”
漪乔又坐回他腿上,挖下一大块瓜肉喂给他:“我跟你讲,你这话要是被妈听见了,她肯定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你不想给她当女婿都不行。”
“乔儿不想见自己的父亲么?”
漪乔动作一顿:“不想。”
“你恨他?”
漪乔低头道:“不恨,我对他都没印象,更谈不上什么父女情,又哪里来的恨。”
祐樘垂眸道:“天下做父亲的没有一个不惦念子女的,兴许其中有什么隐情。”
漪乔以为他是想到了朱见深,却忽然听他问:“乔儿是否觉得我太纵容长哥儿了?”
“以前觉得,但现在觉得,陛下这是鼓励式教育,因材施教。照儿成长环境和当初的陛下迥异,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刻意压制可能适得其反。”
她看他沉默着不说话,便也不出声打搅,只是一口一口给他喂瓜。
正此时,漪乔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她懒得拿起来接听,看了一眼来电备注,随手接通,又打开免提,一面吃瓜一面对着手机的方向道:“你找我干嘛?我正和我老公吃西瓜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哪个老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两章,就全文终了,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w╥`)
明代官话和现代普通话是有区别的,有一种观点是这样的——明代开始,重行制定了官话标准,分为官话口语和读书音。读书音以中原雅音为基础。而口语,则没有一个标准,南方官话,北方官话,中原官话都在说,而当时的北京话和现在的北京话是不同的。正式场合用读书音,但读书音跟南方官话和中原官话的关系近,和北方官话的关系比较远。
除了口语,书面表达上也有语言区别。比如明人喜欢把“们”说成“每”,你每=你们,他每=他们,不一而足。这种例子我在明代小说和圣旨里都见过。不过明代的白话和现代汉语差别并不大。
写文的时候我有意忽略了语言方面的区别,不然没法行文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