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着眼眶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僧苦练见他还有一丝声息的样子脸上也涌现出了一阵狂喜,因为他知道但凡巨门还有一丝声息,自己就算是死也会努力找到让他活下来的方法。
可是陈京墨已经缓步出现在了僧苦练的面前,而背着巨门正在逐渐变冷的身体的僧苦练只勉强地用一只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接着才神情狼狈地笑了起来。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用纯粹叙述事实的口吻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一身白衣的陈京墨的身后尽是烧得通红的火焰,浑天仪因为铜兽被毁而自燃烧起的火光将半个白银寺上空都映衬的犹如白昼,而见此情形,满脸都是血水和汗水僧苦练却只堪堪退后了一步,带着些至死也不肯罢休的语气阴沉地开口道,“你这么突然的就归位,真以为自己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只要你现在放过我们,我就可以把那颗十二品红莲种子给你,这东西当初救了巨门的命,现在同样也可以救你……它就在后面的金身殿里,你只要放过我们……”
“死到临头,还是满口谎言,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个出家人,真是可笑。”
这话说完,眼神冷肃的陈京墨手中的简华抬手便化作一道银光对着僧苦练怀中的巨门刺了过去,当日北斗宫外他被巨门挖去双眼之仇今日终于能够得报,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因为曾被巨门百般折辱,虐待过的贪狼。
而当下就一个挺身直接挡在了巨门的身前,神情痛苦的僧苦练也没去看陈京墨明显一愣的神情,只抱紧怀中垂死的巨门冲陈京墨恶狠狠地呲了呲满口渗出血液的牙齿,接着也不顾陈京墨皱起眉的阻拦,便将自己身上的袈裟裹住巨门和自己冲着身后已经被火光覆盖的寺庙后院冲了进去。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看来是猜到了我连全尸都不想给他和巨门留了……这样也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过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没猜错的话,你知道的对吧……”
在后方完整的目睹了这一切,神情怪异地走到陈京墨的身旁,捂着自己伤口的郑常山对于僧苦练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那座金身殿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好奇。
见状的陈京墨面无表情地看了郑常山一眼,神情之深沉一般人看来是很难领悟其中的意思了。
而见一得到眼神暗示当下就明白过来的郑某人直接就乖得不得了的靠在他肩头上开始装柔弱了,心里有点小开心的陈先生先是替他温柔地揉了揉伤口,这才神情复杂地淡淡地开口道,“在这金身殿里面的……是一个僧苦练的秘密……”
……
“巨门……你怎么样?”
被火光包围着的寺庙后院内,没了只手臂的僧苦练正抱着巨门在紧张地和他说话,他试图让巨门能稍微清醒一些,能回答自己一句话也好,能再抬眼看看他也好,可是被飞卫射中的巨门已经在陨落的边缘,被僧苦练呼唤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抬起眼睛望了眼不远处的来了一句道,“这……这就是你天天都来的……那座金身殿?”
“对……我每天都来这里拜佛祖……你不愿意和我来,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
用手掌颤抖地摸索着巨门惨白的面颊,僧苦练的长发落在巨门的脸上,眼眶里的泪水苦涩难言,却强忍着不想让巨门看见,而见他这副狼狈凄惨的样子,浑身都充斥着一种可怕的下坠感的巨门只不甘心地望了望天上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半响才艰难地眨眨眼睛开口道,“僧苦练……我刚刚……听……听你和廉贞说……你还有……一颗红莲种子?”
“我那是骗他的,有我也不会给他,我都给你。”
“嗤……”
听到他这副情圣一般愚蠢的话,就快死了的巨门只显得十分凉薄地笑了起来,僧苦练却只觉得他连这样狠心无情的样子都十分好看,他就算是花几辈子看都怎么看总也看不够。
而面无表情的巨门倒是自顾自地发了会儿呆,许久才用自己颤抖的手掌将僧苦练的后脑勺朝自己的脸摁下了点,又头一会儿显得温顺且主动地吻了吻僧苦练的嘴唇。
“…巨门,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金身殿外头的小院已经完全烧了起来,不出几分钟就会将整座金身殿烧成灰烬,身处于烈火中的僧苦练知道自己这次已经必死无疑了,可他却依旧期盼着巨门至少在这种时候能给他一些回应,然而刚刚吻着他嘴唇的巨门只在冲他温柔的勾起嘴角的瞬间……
——忽然将一把他一直随手带着的,之前还曾割掉过西洋镜耳朵的刀子恶狠狠地插进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僧苦练的身体里。
“……我……想活着……你要是想死……就尽管一个人……去死吧……”
不顾僧苦练倒在地上绝望地望着自己的样子,脸色蜡黄的巨门艰难地拼着一口气爬起来,再抬眼时便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金身殿,而以一副嘲讽的眼神低头看了眼僧苦练后,神色疯狂的巨门只断断续续地开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红莲……红莲种子就藏在……那金身殿吗……你休想骗我僧苦练……”
这般说着,拼死也想活下去巨门也不去管身后还在冲自己艰难伸手求救的僧苦练就朝着那金身殿爬了过去,天空上方的巨门星在不断地变得微弱,而他也在挣扎着想给自己寻一条生路,因为直到这一刻他依旧不觉得自己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死去。
他本该功成名就!他本该问鼎神界!
再做到这一切之前!他怎么能死!他又怎么甘心去死!
这般想着,只剩下半口气的巨门就硬是爬到了那从未来过的金身殿之前,他不自觉地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只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再一次得到那救死人生白骨的红莲种子逃出生天了。
可是当他进了那金身殿后,无论他怎么疯狂地四处翻找他都找不到藏匿着的红莲种子,而就在奄奄一息的巨门躺倒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时,原本面色狰狞的他却忽然一下子愣住了。
视线所及,面容慈悲却也分外熟悉的金身佛像正在眼神柔和地看着他。
僧苦练曾一日一日地跪在这里朝着他心中的佛祖祈求,而作为一个早已还俗的佛门弟子,他所一心祈求的并非是那些俗世中人所追求的东西,却只是一个人的情……而已。
那人是他心头的佛,也是他心头的魔。
所以他铸了这尊和他的面容如出一辙的佛像,长久的跪在这里向他倾诉自己对他的爱和欲。
可惜那人从来没有来过,也并不知晓,而当他唯一一次来到这里……
——僧苦练却也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
此刻的寺院外,已经控制住所有叛逃行主的耍禾谷他们开始聚集到郑常山和陈京墨的身边,连那些被抓住的神界星官们也都恢复了自由。
作为漏网之鱼,狡诈的禄存第一时间就逃往了寺院的后边想趁着禄星司的人还没发现他的时候逃出生天,可是还没等他跑出去几步,一个挺拔的身影倒是出现在了夜色中,而等脸色难看的禄存一抬头,却发现竟是一张熟悉的老面孔。
“禄存……”
面无表情地拦在了慌不择路想要逃脱的禄存面前,神情憔悴的武曲虽然手脚依然没有丝毫的力气,可是要对付一个平时神力就远不如他禄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一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禄存只脸色阴沉地抽了抽嘴角,半响才压低声音以一副神情惭愧的模样道,“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之前……之前也是巨门逼迫我那样做的……念在我们过去的交情……放我一马吧……武曲……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
沉默着没有立刻开口回答他,武曲望向禄存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像是在看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又像是在看一个很是陌生的人。
瞬间就猜到武曲这蠢货一定还记挂着他们情谊的禄存只嘲讽笑了笑,将袖中的短刀藏好刚要走上前再说些煽动人心的话,一记力道很重的棍子却忽然恶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瞬间就让防不胜防的禄存晕了过去。
而从头到尾都看见了这人的举动却没有去提醒禄存的武曲只和看着斯斯文文,却面无表情的文曲对视了一眼,半响才忽然莫名其妙地转头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有病么,赶紧跟我走,去前面帮贪狼星的忙去。”
扛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的烧火棍就态度冷淡地开了口,总算报了禄存暗算自己之仇的文曲平时虽然自诩是个讲文明的文人,可是面对这种卑鄙无耻的家伙也懒得再和他讲理了,直接还嫌不解气的又踢了禄存两脚。
而见状的武曲连忙忍着笑点点头上去来帮忙把禄存这家伙给捆起来,边绕绳子还便和文曲嘻嘻哈哈地道谢,而翻了个白眼的文曲一时间也懒得理这个没有自己出马说不定又要被绿茶吊骗的蠢货,只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淡淡地来了句。
“都是同僚,谢什么谢。”
这么干脆地一和解,一直以来关系并不咋样的文曲和武曲倒是有了点患难见知己的意思了,可就在他们俩轻松地带着被五花大绑的禄存准备去前面和禄星司还有神界他们的人回合时,大老远的文曲和武曲两个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后,却只听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那头大喊道,“廉贞君……廉贞君!你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六章 山山
火烧白银寺后,郑常山原本正打算趁着巨门和僧苦练的颓势想将一众叛逃行主和禄存等人一网打尽。
可谁知道一直在他身边显得很正常的陈京墨忽然就毫无预兆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又在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之后直接脚步不稳地晕了过去。
一时间就连他随身携带的简华都瞬间失去了光亮,而意识到可能是之前他强行归位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已经出现了,自己还受着伤的郑常山当下也没耽误,将剩下来收尾的事都交给耍禾谷和蛮花去做之后,直接就心急如焚的背着已经陷入沉睡之中的陈京墨一起回了神界。
而等一同跟他回来的老岁星帮着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陈京墨墓前的情况后,这皱着眉兀自思索了一会儿的小老头只装模作样地捋了捋白花花胡子,又眯起眼睛对表情阴森的郑常山笑了笑。
岁星:“禄星,您现在是想先听好消息呀还是坏消息呀……”
郑常山:“……”
岁星:“诶诶您别拿刀您别拿刀冷静一点!!!啊啊啊啊!救命!!”
郑常山:“赶紧说!”
岁星:“咳……是这样的,好消息就是廉贞君没什么事,您有空还是先把自己身上的伤给养好吧,坏消息是简华剑魄助廉贞君提前十二年归位伤了些廉贞君的元气,按照咱们这些星辰的岁数轨迹来说,他整个人都得往回退十二年星辰日才能维持躯壳和元神的稳定,不过因为强行归位的时间不长,所以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少则四五天多则两个礼拜,廉贞君就可自行恢复了……”
“所以……廉贞的躯壳现在会回到十二年前的时候,也就是……他十八岁那年?”
一瞬间就明白了老岁星的意思,表情怪异的郑常山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若有所思地盯着躺在床榻上显得表情冷肃,容貌英俊的陈京墨看了一眼,不自觉地还挑了挑锐利的眉锋。
而闻言的老岁星也顺势点了点头,因为生怕郑常山太过担心,他还不忘口气放缓地冲他补充了一句道,“不止是躯壳和容貌,应该说整个人的记忆和身体状态都会回到那个时候,往后发生的事情廉贞君都会暂时忘记,今夜过后他就真的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人了……所以这段时间难免就需要贪狼星你多花些时间和心思照顾廉贞君了,肯定不用多久的,您别担心……”
“……”
听见老岁星这么说,郑常山倒也立刻回答他什么,毕竟陈京墨本身的安危才是他最关心的,只要他人没什么事,对他来说怎么样都是可以的。
不过想到自己很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没法看见正常状态下的陈先生,这对于郑常山来说实在是有些糟糕了。
毕竟当初也是他好不容易挖坑撒网才套牢的,平时一天见不着都要想的要命,更何况是一下子就这么多天。
可是再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就快要面对一个清纯稚嫩,天真干净,很可能真的还没有成年的陈先生……哦不……陈同学,郑常山这个本身还有伤在身的死变态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还有点诡异的眨了眨眼睛。
一个还只有十八岁的陈先生,比现在这个成熟又完美的男人整整小了十二岁。
他没见过的,没亲过的,没抱过的……货真价实的陈京墨。
说不定连接吻都不会吧?也对,按照他这个个性,怎么可能会在学校谈过恋爱。
“所以到底会是什么味道的呢……真是期待啊。”
脑子里不自觉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面颊骨全无血色的郑常山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了,舌尖舔过自己嘴唇的时候都有些止不住的意味深长。
站在边上的老岁星完全听不懂他在嘀嘀咕咕什么,看他渗人的表情还以为他要把床上那位不省人事的廉贞君生吞活剥了。
只是在认真确认了陈京墨的身体并不大碍后,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端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老岁星还是就北斗宫日后星官之位的归属征求了一下郑常山的意见,又额外问了一下他对禄存和那些叛逃行主的处理想法。
而当时负手站在星河边上的郑常山闻言直截了当地眯着眼睛,接着转了转自己灰白色的眼睛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这个位子原本就应该是廉贞的,除了他压根没有人有资格坐上去,等他身体恢复后我会想办法让他同意坐上北斗之位的……另外,禄星司的人不管是不是叛逃的行主,都一律交给我,至于禄存……呵,只要你不去问武曲随便怎么处置都好,记住,务必要斩草除根。”
听他这么说老岁星也明白郑常山的意思了,虽然他也算是看着禄存这个年轻人长大的,但是只要想到他之前处心积虑地要把整个神界往火堆里推,甚至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武曲都不肯放过,一把年纪的老岁星的心里就有些发寒。
毕竟前面已经有一个像巨门这样的人出现过了,谁也再不想面对第二个巨门,那么对于禄存的处置,不自觉叹了口气的老岁星一时间也只能硬是逼自己狠下了心肠来了。
这么一说开,后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也就不关郑常山的事了。
忙活了那么多天,匆忙回到人间的郑常山带着陈京墨回到城郊的家中之后,先是轻轻地走到已经关了灯的郑小山同学的房门口看了看,确认小屁孩已经睡着了之后,这才径直回到了自己和陈京墨的卧室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撑着脑袋躺到他的身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陈京墨。
“说起来,你今天还没祝我生辰快乐,说好的生日快乐歌呢……”
睡着了的男人显然没有办法回答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而只是这么看着他也完全不觉得无聊的郑常山半响略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明天一早醒过来可能就要面对一个缩水了的陈先生他这心里也有些复杂,而接着他就俯下身凑到陈京墨的嘴唇边轻轻的吻了吻。
“算了,等你下次醒过来再找你要吧,晚安了……我心爱的陈先生。”
……
翌日清晨,阳光落在窗台上的时候,灯光昏暗的卧室里没有一丝光亮。
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连手脚都没露出来,看来是完全还在沉睡之中。
楼下隐约有细微的动静传来,似乎惊动到了床上这个原本睡得正熟的身影,而先是迟疑地露出浪点黑色的发顶,紧接着着一张睡眼惺忪,脸上还带着点红的少年人面孔就这样从被窝里探了出来。
眼前的视线隐约有些模糊,想起自己最近因为熬夜看书所以近视加重的陈京墨便略显疲惫地摇晃了脑袋,可是当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又努力环视了一圈周围后,身上穿了件不太合身却相当舒服的睡衣的陈京墨就这样忽然愣住了。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醒过来?这是哪儿?他不是昨天晚上在宿舍看书的吗?
今年还在上高三准备高考的陈京墨彻底地傻眼了,低下头表情诡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从床上干脆站起来直接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当他从床头柜上匆忙地找到一副度数并不合适的金丝眼镜又略显迟疑地进了这间卧室自带的洗手间后,戴着这幅和他年龄完全不合适的眼镜的陈京墨就这样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
镜子里的那个人自然还是他自己,消瘦未张开的五官,稚嫩青涩的眼神都并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鼻子上略显滑稽的眼镜和身上的这件睡衣,皱紧着眉头的陈京墨完全搞不懂好端端地他为什么会跑到这个陌生人的家里来了。
而就在他一时间惊疑不定地想到了许多可怕又复杂的社会新闻或是刑事案件时,本就有些不知所措的陈京墨忽然就听到外头的房门好像被推开了,而伴着一个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和他略显疑惑地恩了一声,靠在洗手台上脸色发白的陈京墨便听到一个成年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