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曼撇了撇嘴,这男人不但无时无刻惹她生气,而且还在别人面前抹黑自己,真的坏透了!
车子平稳地行使在主干道,岑曼张望着陌生的街景,随意地问:“你跟余修远一起过来谈项目?”
小李点头。他很健谈,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地说着跟余修远有关的事儿,语气中还不乏崇拜和爱戴。他说余修远很好相处,平日没有老板架子;他说余修远精明能干,什么大项目都能搞定;他说余修远是自己的偶像,那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岑曼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很少发表见解,只会在他停顿的时候给他一点反应。
等他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岑曼才问:“那你是不是也很羡慕他美人在怀,还可以左拥右抱?”
忠心的小李马上为老板平反,据理力争他不是那种色欲至上的花花公子。不过这小伙子实在直率,末了还很诚实地补充道:“其实远哥身边就只有一个小明星,我看他们应该没什么的,每次远哥都让我把她送回家。对了,她跟岑小姐你长得挺像的……”
岑曼莫名地心生浮躁,她用手指抠着安全带,冷淡地问:“余修远呢?”
小李尚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他回答:“远哥去园区考察了,等一下就赶回来。”
结果赶回来跟岑曼吃午饭的,除了余修远以外,还有几个他的合作伙伴。当时她正在包房里化愤懑为食量,一群人突然闹哄哄地闯进来,吓得她差点将肉丸都滚到餐桌上。
他们以为走错了包房,只有余修远一脸淡定,举步朝她走过去。他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酱汁,而后才将她牵到人前作介绍。
他们旋即意会,有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还说:“出个差都形影不离的,肯定是好事将近了。”
岑曼循声望过去,看清楚他的相貌,她倍感意外,反射性地开口:“梁董事长……”
这声称呼惹得大家的注意再一次集中在岑曼身上,岑曼有点窘迫,而梁诀则诧异地问:“你认识我?”
岑曼还没毕业就进了雅蕾实习,雅蕾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在公司见过面,不过梁诀日理万机,像她这样名不经传的小员工,他肯定没印象。
余修远替她解释缘由,而梁诀用长辈责备后辈的口吻说:“小远你真是,曼曼在我这边上班你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以后得拜托梁叔多多照顾了。”余修远应声。
梁诀说:“这是一定的。”
余修远让人把餐桌上的残羹撤掉,然后重新点了一桌子的佳肴。岑曼坐在他旁边,好半晌都不吭声,他不由得压低音量说:“他们一定要跟我吃饭,我推不了,你忍耐一下好吗?”
岑曼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她在意的不是陪着余修远应酬,而是他跟梁诀是怎么搭上的。这里人多,她也不好发问,于是就胡乱地应他:“哦。”
除了梁诀以外,在这餐桌上还有一个岑曼的老熟人欧阳雍。
欧阳雍他是余修远的师兄,也是他公司的第二股东。自从公司发生变故,有两个合伙人选择退股,而他却继续坚守,与余修远共度难关。于公于私,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岑曼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项目,不过光看余修远和欧阳雍同时出马,她也料到这必然是大工程。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饭结束,岑曼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准备跟随余修远离场。
欧阳雍跟他们一同前往停车场,等到外人全部走掉,他才对岑曼说:“曼曼,好久不见了。”
隔在中间的余修远无动于衷,岑曼的脸蛋却因这句简单问候而变得火辣辣的。当年她不懂事,别说纪北琛,但凡是余修远身边的人,她都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通通得罪了一遍。她悔不当初,若猜到有这么尴尬的一天,她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幼稚而冲动的行为。
三两秒后,她才低着头说:“好久不见。”
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岑曼恼羞成怒,撒起泼来仍旧有当年的气势:“笑什么笑!”
欧阳雍的笑意更甚,不由得调侃他:“看来你还没把你的小野猫驯服啊。”
余修远不知道该喜该悲,他不顾岑曼的反抗,略带占有意味地搂住她的腰,颇为感慨地对欧阳雍说:“她啊,我可能这辈子都驯服不了……”
第16章 沙堡垒
相识了二十多个春秋,他们明明像左手跟右手那样熟悉,但听着余修远这不太正经的话语,岑曼仍然会悄悄地红了脸。她更加用力地推着身侧的男人,故作凶狠地说:“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
余修远没有将她的推搡放在眼内,他不愿松手,像护着什么珍宝一样把人搂得紧紧的。
要是在以前,岑曼早就抬腿踹过去了,而现在比旧时成熟,在外人面前知道给余修远留点面子,于是只能偷偷地掐他的腰。
他们这般亲密地打情骂俏,欧阳雍有点看不下去,他别开脸虚咳了声:“你们高兴就好。”
余修远笑了笑,接着凑到她耳际说:“等下陪我去园区?”
岑曼原以为余修远已经忙完,没想到他下午还得办事。想起刚才的困惑,她问:“你们在做什么项目,怎么跟梁董事长也请来了?”
回答她的人是欧阳雍,他说:“那群老家伙收到消息,知道上头又准备整顿排污排废问题。他们全部不乐意投那么大笔钱改善排污设备,就开始搞小动作,想请我们替他们做点手脚,好让他们达标。”
余修远也说:“雅蕾旗下的餐饮业,每一项污染物指标的数值都是超标。那些油烟净化设施陈旧得不能更陈旧,你的梁董不但不想置新,还暗示我们篡改监测数据。”
这些颇有声望的老企业,恃着财雄势大,向来都肆无忌惮地游走在灰色地带。背后的有智囊团、律师团总有方法为其摆平风波,他们便想方设法地逃避某些责任和义务,同时不择手段地谋取最大限度的商业利益。
别说私有化的小公司,就连相关部门也会给他们几分薄面,然而余修远却是个例外。
余修远的父母很注重对孩子的教育,而他的叔叔和婶婶是大学教授,他们思想正派、为人刚直不阿,余修远自小被耳濡目染,因而很反感这种不见得光的事情。他坚决不同流合污,即使这些企业已经派人作出交涉,他也不留情面地拒绝,而梁诀为首的几位大企业家亲自跟出面,结果亦未能如愿。
欧阳雍同样如此,当年创立皓空环保,他和余修远都立志用自己的学识为环保出一分力。尽管梁诀等人提出的条件相当诱人,但他们还是不为所动。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皓空环保的口碑不俗,水处理、排废及环保设施等领域在业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加上他们与相关监管部门关系交好,非常多公司乐意与之合作。
梁诀等人很清楚,若皓空环保不帮他们解决这历史遗留的老问题,基本上就没有哪家环保公司能担得起这个重任。无计可施之下,他们只好再请余修远和欧阳雍一聚,多番商议后终于敲定了合作。
作为省会城市,斐州的监察力度是最大的。接下来这段日子,欧阳雍将会回霜江坐镇,而余修远则带领项目组留在斐州,为这边的园区及餐饮区完成一期环保设备的改造。
等下余修远就跟欧阳雍继续踩点考察,随后再商议并拟定项目策划书。岑曼不想打扰他们工作,于是就说:“你们忙吧,我自己回酒店就行。”
欧阳雍再次忍不住调戏她:“哦?变这么乖了……”
岑曼知道欧阳雍又想拿旧事笑话自己,她懒得回应,转身就走。
余修远特别护短,他不轻不重地甩了好友一拳,随后追上岑曼,往她手里塞了几张钞票和一张信用卡:“到处走走吧,别老闷在酒店。”
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岑曼只能收下:“迟点还给你。”
余修远没有回应,只让小李开车过来接她,而他又跟欧阳雍挤一辆车。
小李似乎对斐州很熟悉,看来余修远经常带着他一起出差。他热心地给岑曼介绍了几个购物场所,而岑曼却静静地望向窗外发呆,看见她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便问:“岑小姐,你不喜欢逛街吗?”
岑曼这才回神,她说:“喜欢,不过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挑一家商场吧。”
结果小李就送了她到名店齐集的星达广场,岑曼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只想逛一逛消磨时间罢了。路过旗舰店,她看见张嘉绮出现在巨幅宣传海报上,脚步不由得一顿。
余修远说他这辈子可能都驯服不了自己,而岑曼却觉得,他才是这段感情里最不被驯服的一方。她跟他闹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是我行我素,心中有一把量尺,只要不过度,他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
在爱情面前,岑曼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她舍不得跟任何人分享余修远的宠爱,也不允许他眼中有其他女人的影子。而余修远偏偏犯了她的大忌,或许他真能无愧于她,但她所愿所要的,却远远高于他的准则。
岑曼意兴阑珊,她让小李载自己回酒店,行李箱已经被送来,她也不整理,盯着那个小箱子动了归心。
没过一会儿,余修远就拨来手机,应该是小李觉得她不太对劲,因而特地向他汇报的。她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来接听了。
余修远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岑曼知道他意不在此,只说:“你喜欢吧。”
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问:“你又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不应声,余修远等了片刻便唤她:“曼曼?”
岑曼轻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就没了下文。
余修远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不说一句,接着就挂了手机。
岑曼在上网订了一张回霜江的车票。最近一班车要两个小时以后才发车,她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衣服,整理好以后就打算离开。
就在岑曼刚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时,外头响起一下门卡感应的声音,她诧异地抬头,只见余修远一脸阴郁,眼睛瞥向她的握在拉杆上的手指。
余修远一言不发地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笼住她眼前的光线,她有几分忐忑。她微微抿着唇,而他慢条斯理地掰开她的手指,声音平静得有点可怕:“你又要跑去哪里?”
第17章 沙堡垒(二)
余修远应该走得很急,岑曼能感觉到他不太平稳的气息,以及那掌心泛起的薄汗。她原本打算上车后才告知余修远,不料却被他捉个现形。在他渗着怒意的目光下,她垂着眼帘回答:“我想回家。”
行李箱被余修远推到一边,由于用力过猛,行李箱就被“嘭”地撞到了墙壁。
他们谁也没瞧它半眼,余修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声音照旧是那样平静:“昨晚闹失踪,今天闹出走,你到底有完没完?”
岑曼一听就火大,她抬头跟余修远对视:“早就完了!”
余修远听出岑曼的弦外之音,她回答的并非自己所指的问题,而是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他不自觉地收紧垂在身侧的手,低声警告:“曼曼,适可而止。”
岑曼偏偏不怕他。脑门一热,她便不管不顾地说:“昨晚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干涉,你爱包养小明星就包养个够吧!”
余修远何等敏锐,立即就明白她这两天反常的病灶所在。他脸色发青,一字一顿地说:“包养小明星?”
他的音量倏地的提高,岑曼却比他吼得还要大声:“你敢说没有吗?”
“没有!”余修远额间青筋暴跳,“我什么时候包养小明星了?我包养谁了?”
岑曼冷冷地说:“张嘉绮。”
余修远一愣,随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说的!”
她无视余修远的怒容,回答他:“我在杀青宴碰见纪北琛,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你宁可相信别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余修远的情绪终于按捺不住,“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不堪、多没有底线?”
“你做什么让我相信你了?”岑曼虽然死死忍着,但喉咙还是不受控地发紧,“你身边总围着一群莺莺燕燕,今天可能是张嘉绮,明天可能就是李嘉绮、卢嘉绮……你明知道我讨厌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改了吗?”
听着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余修远就算生气,也舍不得再说重话:“你不要这么敏感好吗?”
岑曼说:“我就是这么敏感,你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心里也不舒服!”
余修远反驳:“我也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接触,你跟蒋靖风大半夜还孤男寡女地上山幽会,那我是不是也要跟你闹,最后逼着你跟身边的男性朋友绝交才放心?”
岑曼气得跳脚:“你强词夺理!”
余修远感到疲倦,这样的问题,他们已经争论了千百遍,而且永远没有结果。他坐到沙发,抬手揉着发胀的眉心:“我只是跟你讲道理。”
岑曼喜欢余修远的时候,他家只是比较富裕而已,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距离,然而余家爆富,他们的差距骤然拉大。她知道余修远身边有很多诱惑,也知道他有游戏人间的资本,这样的变故让她不安与焦虑,而粗枝大叶的余修远并未理解她那点心思。
想到这里,岑曼略带忧伤地说:“我跟你根本不一样,我没有你那么本事,随便做点什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张嘉绮就是一个例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她因为你突然就蹿红了,你敢说这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余修远沉默了一下:“我跟张嘉绮清清白白,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如果你偏要说有什么,那大概是你跟她长得像,我多看了两眼罢而已。至于她为什么会蹿红,并不在我的可控范围,而我也没有帮她做过什么。”
第一次见张嘉绮的时候,余修远刚好从外地出差回来,一群狐朋狗友约他小聚。那段时间他很忙,岑曼又经常躲着不肯见他,因而他们大概有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当戴着墨镜的张嘉绮毫无预兆地撞进他怀里的时候,有那么小半秒,他确实把她认成了岑曼。
她们的唇与下巴尤为相似,往后几次见面,张嘉绮不再戴着墨镜示人,他又觉得她们也不是那么相似。有时候他也怀疑,那天之所以失态,或许只是对岑曼想念成狂罢了。
尽管如此,岑曼仍是对此耿耿于怀,她说:“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们清清白白地待在一起,我就不会介意,我就不会难过?我跟你现在也是清清白白的,是不是也代表我们之间没什么呢?”
余修远的黑眸闪过一丝寒光,他语气凌厉地说:“是不是要我在这里办了你,你才肯承认我们之间有什么?”
岑曼不由得发怵,她知道她这回真惹到余修远了,以前闹得再僵,他亦未曾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混帐话。她一脸防备地注视着他,声线有点颤抖:“就算有过什么也是以前的事,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