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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玉人摇摇头,把山参递给阿徐说:“这山参,就麻烦姐姐炖给姨娘吃了。”
    阿徐拿在手中,细细地抚摸山参的纹路,细细的须根,最后说:“多谢……多谢,将来阿徐当牛做马……”
    “没叫你还。”徐玉人一笑,又要把自己最爱吃的的糕点给阿徐,谁知,阿徐却拒绝了。
    徐玉人不解,“这糕点是我平日里最爱吃的,五颜六色的,又软糯可口……”说罢,就要把盒子打开给她看,阿徐却拦住了玉人。
    徐玉人的脸一下拉了下来,“莫不是姐姐以为我要害你?”
    阿徐摆手,说道:“阿徐吃不起这样贵重的东西,与其吃了以后总惦记着这个味道,不如不吃。”
    “这话简单却有几分道理。你若读书,必定是……”徐玉人没有说下去。她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笑着说:“姐姐往后闲时就来我房里吧,我教你写字。”
    阿徐猛地抬起头,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徐玉人眉头一皱,“你不想?”
    阿徐摸摸自己脑门上的浅窝,苦笑,“我不敢。”
    徐玉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阿徐摆摆手给憋了回去。阿徐眼神闪烁,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给徐玉人作了一揖,就要离开。谁知,才一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的徐玉人的声音:“你命里该不该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决定的,可不是别人说了算的。你若不争,没有什么好事会砸在你头上。”
    阿徐一怔,脑子里浮现起那些最熟悉的画面。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别人的嘲笑声、调笑声、责骂声,声声入耳。她面无表情,想假装没听见徐玉人的话,只是麻木地走着。
    突然她脚下一顿,几乎给自己绊了一个趔趄。她微微转过身来,远远地瞥见徐玉人还在那儿。玉人的声音钻进了她的心里:“你若愿意来,今后我有的东西,你便有一份。你若不来,就当我徐玉人看走了眼,你继续做你的阿徐就是!”
    日子说来也快,一天就过去了。徐玉人坐在二层房间里写了一天的诗文,难得没出去。剪月登高望远,在窗子边张望,捂嘴笑着说:“小姐,我看这阿徐当真是个胆小怕事的,在咱们绣楼下来来回回几趟了,愣是不敢进来呢。”
    徐玉人笑笑,不接话,剪月自知没趣,关了窗子绕手绢玩。
    “剪月,你说‘妆洗’这个名字如何?”徐玉人手上翻着书卷,另一只手握着笔写写画画。她咬着笔头,微笑着说:“铅尘洗净,人之本性啊。”
    剪月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羞涩的笑着,手上绞着手绢,“小姐,我一个下人,用这样高雅的名字,会不会……虽然剪月也很好听啦。”
    徐玉人抬起头,扑哧一笑,“不是给你的。总叫阿徐阿徐的,也不行。”
    剪月一听,脸上的表情就挂不住了,又羞又气,“是我高攀了!不过,小姐,那个阿徐都不敢上门呢,您给她取个名字作甚?”
    徐玉人浅笑,“她会来的。”
    第二天,徐玉人还是没出去,窝在房里读诗。剪月听见了门外有点动静,出去查看,却手上拿了一小篮子鸡蛋进来。
    剪月嘟起嘴,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个鸡蛋,又放了回去,拿帕子擦了擦手,问徐玉人:“小姐,那个阿徐……阿徐小姐丢下一筐子鸡蛋就跑了。”
    徐玉人放下手里的书卷,问道:“有几个鸡蛋?”
    剪月冷哼,“就三个,一个还不及拳头大呢。”
    徐玉人一笑,“不少了。她们院里就这么几只母鸡,只怕她这两天都是饿着肚子的。”
    “那小姐的意思是……?”
    “拿进来放着吧,我估计着明日她就上门了。”徐玉人继续低下头看书了。
    第三天一早,剪月就蹦蹦跳跳地进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小姐,您真是了不得,阿徐小姐来了!”
    徐玉人也笑了,“还不快请?”
    阿徐站在绣楼下,盯着楼梯入口处那挂着穗子的红纱灯笼,正是心思如麻的时候,这一抬头,就看见妹妹站在楼梯口,露出个脑袋,笑靥如花。
    ☆、第六章 亲事
    真是天大的笑话,才三日的时间,平日里没少打骂阿徐的朱二嫂子竟然没认出她来。
    她今早给徐玉人徐小姐送账本去,因为上次和剪月斗嘴惹怒了嫡小姐,这次她不敢造次,分外恭敬。在小姐绣楼下通报了,就弓着腰,几乎要把身子垂地下去。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双朱红色绣花鞋,鞋面上还铺了金粉蝴蝶,朱二嫂子赶紧低头赔笑,“玉人小姐好!”
    只听那人嗤嗤一笑。朱二嫂子又抬眼,从下往上看,这身形倒是比玉人小姐修长纤瘦几分,又往上瞧,瞧见那未施粉黛但仍如桃花般殷红的脸,比起玉人小姐竟还要美艳几分。朱二嫂子笑了,“这位小姐是哪个府上的客人?”
    哪知她团扇一扑,笑道:“徐妆洗见过朱二嫂子。”
    朱二嫂子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真是麻雀一飞上了天,变成了凤凰。从秋院那破烂地方,飞进了绣楼!
    这个宅子里的事便就是但凡有一点新鲜事儿,最后都演变为茶余饭后的话题,众人皆知了。仆妇们还在哈哈大笑,只有朱二嫂子高兴不起来,她面前的猪头肉一点没动,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砸,怒道:“你们今儿个笑我,明儿个你们见了,也要吓的把眼睛珠子掉出来!我看你们还笑不笑我!”
    没过几天,就连闭门不出的刘氏,都知道了这个笑话。剪月没过几天舒服日子,就被夫人刘氏叫去问话了。任凭剪月平日里多嚣张,在夫人面前是万万不敢造次的。她低垂着头,却又抬起眼偷瞄夫人的脸色。只是夫人低头作画,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姐最近读了什么书?”刘氏没有抬头,手上的笔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划过。她仿的是前朝仕女图,一个个侍女细目圆面,动静不一。
    剪月一顿,“回夫人,还读着《春秋》。”
    刘氏抬眸,停了笔,用笔尖点了一点朱砂色,“三个月前不就读着《春秋》了?”
    剪月不停地绞着手帕子,嘴里的话到了口边就有些断断续续:“小姐教妆洗小姐写字呢,因此耽搁了些,也快读完了。”
    刘氏的笔尖一顿,墨在绢底上晕出一朵墨花。她微微皱眉,索性将那那柳叶眉的温婉贵妇人,两边眉都添成了峨眉,立刻神情间就似有傲视一切之感。她看到这里,才微微浅笑。
    “哪个妆洗小姐?”仆妇张氏反问道,她冷笑一声:“你记住了,这徐府里只有一栋绣楼,一个小姐。”
    刘氏抬眸。
    “奴婢记住了……”剪月心里更慌了,说话也不利索了,“就是那个徐氏女……‘妆洗’是小姐给她取的名儿……奴婢劝过小姐别靠近她,可是……”
    “这徐氏女又是何人?我怎么不记得了。”刘氏这一瞥,剪月忙噤了声。刘氏问着,手上却也不闲着。刚才胡粉打底完了,如今开始厚涂。
    仆妇张氏低声说道:“回夫人,这个徐氏女是老爷的妾室宁氏所出。出生之时,当夜红月,便有和尚敲门,然后瞧见了这个襁褓中的女婴,便说这徐氏女命格凶恶,将来得到徐氏女的人,就会沉迷于她的美貌,亡天下。从此之后,世人传唱,‘若得徐氏女,王者亡天下’。不过……老爷说家丑不可外扬,此时事要压着,不为外人所知。”
    刘氏自言自语道,“我有点印象了。”
    仆妇张氏答道:“自古忠孝不两全,老爷是一代忠臣,自然顾不得家事。从此之后,便让宁氏母女自生自灭了。”
    刘氏一边微微站远了打量着画卷,一边把笔在圆口仪棱笔洗里漾了漾,状似不在意地说:“这和尚来头不小。”
    仆妇张氏没料到夫人没谈徐氏女,反而问了不相干的和尚,她一愣随即笑道:“可不是?来头大了去了。国寺方丈乃是由天而定,老方丈圆寂之时,向天上撒一捧石子,那唯一一颗佛祖舍利指向的方向,遇到的第九个和尚便是下一任方丈了。这个和尚,就是如今的方丈一空大师……”
    刘氏打断她,“那依你们所见,这个徐女平日里可是一个本性凶恶之人?”
    这把正说到兴头上的仆妇张氏又被问的一愣,说道:“老身不知。”
    剪月也低下了头,喃喃说着:“她真真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如此说来,这个预言当真有理。预言这样说,八成也是坏人了。平时她胆小,只怕也是装的。”
    刘氏不言,剪月瞧着,只觉得气氛不对,忙说:“我再去劝劝小姐,让她万万不可再与徐女玩到一处去了!”
    “这倒不必。”刘氏说道,“随她去吧。”
    剪月不敢多问,应了,回去了。仆妇张氏却是不解,“夫人是雅人,老身是俗人,看不懂夫人您这么做是何意?”
    刘氏望了望自己刚画的仕女图,取了印泥,拿章子往上嘭地一按。她执笔浅笑,“你当真以为老爷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毕竟是亲骨肉,我也只是成人之美。”
    仆妇张氏恍然大悟,笑道:“夫人远见。”
    她又问道:“对了,官媒来了吗?”
    张氏道:“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刘氏颔首,放下笔,“我们这就过去吧。”刘氏前脚刚离开了院子,后脚就有仆人把画拿去裱了的,有收拾桌子的,有端了颜色去洗的,一拥而上,却井井有条。
    当夜,老爷在刘氏屋里吃了晚饭,坐在躺椅上休息。刘氏给他捏肩,两下轻一下重的。他舒服地眯起了眼,却又一叹气。
    刘氏笑道:“怎么了,老爷朝廷又有什么烦心事儿了?”
    “本不该和你们女人家说这个……”他捏了捏眉头,“但问题就出在你们女人家身上。”
    刘氏先是脸上一滞,而后笑而不语,手上动作也不停。
    他接着说道:“皇上有二子,大皇子封了齐王,小皇子封了燕王,这二人同父异母。大皇子为先皇后所出,本来要被封为太子的,如今被封了齐王。四年前,先皇后殁了,皇上为了掌握朝政,另立新后,新后嫡子燕王如今又是炙手可热。这二人年纪不大,都才是弱冠之年,但如今表面上还有些兄弟情义,其实私下早已拉帮结派,水火不容啊。如此手足相残,为的就是争夺这个太子之位!”
    “那老爷有何打算?”
    “老夫偏偏要做那独醒之人!”他一摸胡子,对天拱手,“圣上此时还犹豫不决……老夫誓死忠于陛下,陛下选择谁,老夫就支持谁。只可惜,老夫后继无人啊,不能继续为陛下效忠了!”
    刘氏端了茶给他:“老爷喝点水。”
    老爷接过了茶,一饮而尽。刘氏笑道:“老爷不妨找个好女婿,一起共谋也是好的。”
    他搁下了杯子,一只手摸胡子,一只手杵在椅子把手上低声叹道:“其实玉人还小……”
    “不小了,如今虚岁十二了。”刘氏拿了巾子给老爷擦嘴,“再说,妆洗也十五了。”
    老爷愣了一会儿,像是有点恍惚,把手往椅子上一拍,冷哼一声:“胡闹!哪有给姐姐取名字的。”
    刘氏温婉一笑,“总不能一辈子叫阿徐吧。”
    老爷闷声不语。刘氏从床头,取了一张文牒过来,说道:“老爷你看,这个王氏兄弟便是极好的人选。”
    他接过,坐在躺椅上,把文牒拿远,对着烛光,眯着眼才看清了字。
    “这个王御史家的两位公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都尚未婚配,只有几房妾室。庶出的那个是哥哥。他二人也与她们年纪相仿……”
    老爷摸着胡子,嗯了一声,把文牒递给她,说道:“王御史这人刚正不阿,倒是值得结交。他两个儿子年前才出仕,做着小官,我也略有耳闻。不妨请到府里来,多走动走动。”
    刘氏应了。
    “还有,你去查查,他们和皇室可有关系。”他一顿,站起身来,朝着东边祠堂方向作揖,口中念念有词,“我徐家忠臣三代,万万不能毁在我徐某人手上。”
    第二日一早,刘氏就请了成衣店的裁缝,搬出了仓库里最好的缎子,给两位小姐裁衣去了。
    刘氏拿着王家嫡公子的生辰八字看了又看,脸上也难得的一脸喜气洋洋,她笑道:“没想到,王二公子与玉人的八字这样相合!娶妻,还是要慎重点好,一定要八字相配。”
    仆妇张氏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啊。”
    刘氏难得脸上喜色外露,继续说道:“我表姐也是嫁到了王家,如今是亲上加亲了。我听说这个王二公子从小就聪明过人,王御史是打算把家业都交给他的。”
    仆妇张氏附和道:“可不是么!王二公子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要什么给什么。请的师傅也是一流的,据说三岁就能成诗呢。”
    刘氏微笑着颔首。
    仆妇张氏又把王家庶出公子和阿徐的生辰递了上去。
    “争执?”刘氏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半。
    “争执也没事儿的……”仆妇张氏说道:“夫人,婚姻这事儿还是婚后磨的好。八字相差一点点,也行的。”
    刘氏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点头,“也有道理。就这么着吧,谁叫她这丫头生来命格就不好,能这样也不错了。我本来还怕王家不肯呢。”
    张氏一脸为难,“本来是不肯的,但是把妆洗小姐的画像送过去以后,王家就同意了。反正是配庶出的公子,其实要求也不高。”
    刘氏一叹,“亏得这幅好皮相救了她。”
    这时候,门外的仆妇进来,禀告道:“夫人,二位小姐的衣服裁好了,是否要送过去?”
    刘氏点头,挥挥手。张氏见状,拿了一钱银子给她,打发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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