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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东行虽然没有明说分家二字,可字字句句都表达了分家的意思,所以祁高恪才会脸色煞白,而祁高格只是觉得羞愤欲加。
    致远堂里静默良久,谁也没有轻易出声,老国公抬头扫了扫面无表情的祁青远,强撑起身子站起来,半佝偻着腰,再开口时,声音似苍老了十岁,“陈大公子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老夫想和驸马商量商量如何?”
    陈东行见祁青远微微颔首,也不纠缠,拱了拱手,坐回了椅子上。
    “来人,为亲家老爷准备午膳,”老国公低咳两声,请陈家人到西次间用膳,又指了指祁青远几人道:“你们几个随我来。”
    老国公带着祁青远几人,到了国公府的祠堂,老国公颤抖的接过祁忠递来的三支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声道:“列祖列宗在上,我祁国公府百年清誉,就要毁在这几个不肖子孙手中了……”
    祁高格两兄弟和祁青喆也连忙跪到老国公身边,扶着老国公,惶恐道:“父亲,都是儿子无能,辜负了列祖列宗的期望,都是儿子的错,您保重身体。”
    祁青喆忙连声劝慰,祁高恪也不断磕头,只有祁青远一阵恍惚,还直直的站着,好半天,老国公哭先祖的戏码演够了,才回过头来,目光锐利的盯着祁青远,厉声喝道:“孽障,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如实说,你到底想如何。”
    祁青远迎着老国公如利刃般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要分家。”
    第94章 扬眉
    祁青远迎着老国公如利刃般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要分家。”
    老国公目眦尽裂,指着祁青远痛心疾首道:“为了你脱离国公府的私心,不惜置国公府百年清誉而不顾,你的孝悌都被狗吃了么。”
    “呵,又想把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么,”祁青远讥讽道:“今日之事可不是我挑起的,我的好二叔好祖母精心策划了一场好戏,我只是让它更精彩些罢了。”
    “你,你,一派胡言,”祁高恪见祁青远又把火烧到他身上,色厉内荏喝道:“今日之事与我二房何干,你别妄想把脏水泼到我二房身上。”
    祁青远轻蔑的看了看心虚不已的祁高恪,嗤笑道:“二叔,明人不说暗话,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您若非要装傻充愣,就别怪侄儿用非常手段了。”
    祁高恪一惊,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可见祁高格两父子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不得不外强中干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空口白牙当我二房好欺负么。”
    “证据,”祁青远不由轻笑出声,轻描淡写道:“二叔硬要跟侄儿讲证据,侄儿只好到宗人府借几个查案的老手来,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证据。”
    “住口。”老国公岂能让祁高恪把脸丢到宗人府去,恨铁不成钢的一脚踹向已经面如土色的祁高恪,祁高恪顺势倒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老国公强压下怒火,又制止住祁青喆对祁高恪的逼问,喘着粗气道,“国公府含辛茹苦教养培养你近二十年,送你进国子监、入神机营,还为你娶到了当朝嫡公主,现在你翅膀硬了,就反咬起国公府来,没想到我祁国公府竟出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白眼狼,”祁青远玩味的咀嚼这几个字,意味深长道:“送我入国子监是流放是补偿,还是祖父有自己的成算,祖父真想与我说个清楚不成。
    而我是怎么进神机营的,与国公府可没有半点关系,难道祖父忘了,当年您还强逼着我画下半张神射弓箭给您。
    至于娶了怀安公主为妻,祖父不会真以为祁国公府有这么大的招牌,随便一个庶长孙就能娶到陈家的外孙女、皇家的嫡公主吧。”
    老国公浑身一震,不断打量着祁青远,眼里闪过点点流光,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不相信般喃喃道:“这么说,你与陈家果然交情匪浅。”
    祁青远挑了挑眉,不理会老国公的试探,话音一转,朝正对着祁高恪怒目而视的祁青喆道:“三弟,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跪祠堂的情景。”
    祁青喆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心虚结巴道:“不,不记得了。”
    祁青远不在意的挥挥手,自顾自说道:“你不记得了,那我与你回忆回忆,那是祖父五十岁大寿,你和二弟带着成王府的赵英鹏和一干官宦子弟,跑到戏班后台向一群戏子学唱戏,我好心出言劝阻,却被赵英鹏等人推搡倒地,意外砸了半个戏台子。
    等我昏迷醒来时,你和二弟不仅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你母亲还扣了我姨娘作要挟,让我不得不替你们背下所有黑锅,现在,你可想起来了。”
    祁青喆当然想起来了,满脸心虚,嚅了嚅唇,不敢直视祁青远逼人的目光。
    祁高格和老国公也忆起了此事,祁高格有些不自在的辩解:“为父当时那么做,也是为整个国公府着想,委屈了你,也是情有可原。”
    说完又觉得向自己的儿子服软有些挂不住面子,干咳一声后,又大义凛然道:“更何况你身为祁家一员,为家族尽些心力,也是理所应当。”
    老国公却像松了口气般,压平自己的声音,缓缓道:“若你是因为此事一直委屈至今,那祖父可以做主补偿你一二如何,今日之事,祖父也可以不计较。你是祁国公府的长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日后又将入住公主府,又何必非要分出去。”
    祁青远诧异老国公竟然说起了软话,放低了姿态,不过想到现在国公府的境况大不如前,老国公本就不会轻易舍去怀安公主这条或可通天的路子,更何况听了祁青远之前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看着老国公眼神中隐隐透出的紧张和希冀,祁青远心无旁骛,内有陈家撑腰,外有海大师相助,他对祁国公府早已没了任何忌惮。
    他之所以跟着老国公到这里来,愿意站在这里同他们废话,不过是想亲眼看到老国公等人忧心绝望的样子,不过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祁青远抬眼看向一排排冰冷的排位,神色莫名,轻声问道:“祖父可知我是从何时起,有了脱离国公府的念头?”
    老国公一愣,可不等他琢磨出答案,祁青远自己说了出来:“第一次有这个念头,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我意外结识了两个朋友,他们告诉我,我险些被赵氏送去当了和尚。
    第二次是赵氏把翠妞拨给我当丫鬟时,当我看到十多岁了还口齿不清的翠妞时,我恨不得拔刀杀了赵氏,一个无辜的姑娘因为她的狠毒,一辈子都毁了。
    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国公府里奴大欺主、兄弟争取、夫妻相斗、母子相残、人人都是利益至上,祁国公府就像一只恶兽一般,吞了我十九年的岁月,噬了我姨娘的生命,现在你们凭什么要我留下?
    道歉?补偿?还是爵位?”
    祁青远似发泄一般说出他憋了近二十年的愤懑,把国公府内里的腐烂恶臭,摆到明面上来,震得祁高格等人下不来台。
    他的话犹如把把利剑,字字刺在老国公的心口上,要不是祁高格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老国公险些撅了过去。
    “逆子,你是想气死你祖父不成。”祁高格怒斥道,不断给老国公顺气,祁高恪也慌忙端了一碗茶,递到老国公嘴边。
    而祁青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惊慌失措地指责祁青远道:“你对国公府心怀不轨,还想要国公府的爵位,你做梦。”
    祁青远一言不发的等着老国公缓过神来,才以颇为嫌弃的口吻道:“三弟大可放心,我对祁国公府的爵位没有半点兴趣,没人跟你抢。”
    说完又面色不变的朝老国公扬了扬声:“既然祖父撑不下去了,那今日的谈话就此结束,分家文书祖父直接送到公主府即可。”
    祁高格被祁青远鄙夷的语气、高傲的姿态刺激得发狂,抓起手边的蒲团,猛地砸到祁青远身边,大怒道:“分家文书,你妄想!你这个不孝子,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脱离我祁国公府么,本国公就成全你。
    你当着祖宗排位的面,大放厥词、利用兄弟、诋毁嫡母、气晕祖父,本国公今日以大不孝之名把你逐出祁家,让世人都知道,你祁青远是个不孝不悌、不为宗族所容的孽障!”
    “国公爷是想鱼死网破么,”祁青远侧身避过砸向他的蒲团,对祁高格威胁逐他出家门的话,似没听见一般,不慌不怕,不恼不怒,还勾了勾唇,轻声道:“父慈才子孝,弟恭才兄友,国公爷,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完从胸口取出一本小册子,随意翻开其中一页,一字一句念到:“武顺十六年,上骑都尉祁高格借兵部改良兵制之机,安插亲信十八人至禁卫军,祁顺:禁卫军校尉;李思南:禁卫军偏将;李序……”
    “武顺十六年,宣慰抚副使祁高林(祁家宗亲),借庆州蝗灾之机,贪墨银饷三千两。”
    “武顺十七年,鸿胪少卿周志和(老国公嫡三女婿),收受北夷国贿赂若干。”
    “武顺十八年,按察佥事祁高恪,构陷上司,借机上位。”
    “……”
    祁青远平静淡漠的声音像催命符一般响在祁国公等人耳边,这本小册子是海大师亲手交给祁青远的,上面记录的全是祁府众人的黑材料。
    祁国公府是大赵开国皇帝亲封的超品国公府,只要犯的不是谋逆大罪,就伤不了祁国公府的根基。
    海大师多年来与老国公明争暗斗,没少与老国公过招,没少给老国公添堵,却都是小打小闹,被国公府一一化解。
    海大师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暗中不断收集祁国公府的消息,默默监察着祁家人的一举一动,多年下来,自是收集了不少国公府的黑材料。
    全都记录在了这本小册上,大到国公府在朝中、军中安排的亲信眼线,小到祁家族人欺占民田的罪供,海大师本是想厚积薄发,等到一个一举扳动国公府的好时机,再把祁家众人的臜腌事全抖落出来,现在却便宜了祁青远。
    海大师深知扳倒一个超品国公府的不易,所以毅然决定助祁青远一臂之力,毕竟一个再坚不可摧的家族,也经不起内部的溃烂。
    而这一条条在海大师看来要么动不了国公府筋骨;要么顾虑颇多,牵扯过大,不宜轻易爆出的罪证,在祁青远手里却成了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利刃。
    祁青远才读完两页纸而已,祁家众人就惊恐不已,连大气都不敢出,祁青远心满意足的收好小册子,扬了扬眉,含笑道:“国公爷,您大可放马过来。”
    第95章 吃醋
    祁高格的马到底没有放过来,就算他大怒之下说出了把祁青远逐出宗族的话,在祁青远拿出那本小册子后,祁高格的威胁也不算什么了。
    国公府本就式微,连国公的爵位都没保住,降等袭爵了,现在又因府里的内斗,让怀安公主在国公府受了伤,本就是一团乱麻,岂敢在这时候让那本小册子公之于众。
    老国公无奈之下当机立断,随后就当着祁家宗亲和陈家人的面,宣布了分家事宜,不仅如了祁青远的愿,还忍痛把祁高恪一家也分了出去。
    老国公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坏,国公府的境况更是如此糟糕,再也经受不住兄弟睨墙,后宅内斗了。
    祁家二房机关算尽,不但没得到国公府的爵位,还被老国公狼狈扫地出门。
    大房也好不到哪里去,祁高格把祁高恪打败了又如何,祁青喆守住了自己的嗣子地位又如何,只要祁青远在一天,祁国公府不仅会被他压制,还要受他的威胁,那本小黑册子,就如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惊雷,让祁高格父子夜不能寐。
    而赵氏,虽然众人都知道她是被刘氏和王氏陷害的,但皇后娘娘懿旨已下,她的诰命被褫夺,还要禁足在家,更不知道国公府已经变了天。
    短短一天时间,祁国公府分崩离析,因祁青远新婚,国公府到处还张着灯结着彩,这些喜庆的布置在国公府众人眼里有多讽刺,有多愁苦,就不是祁青远在意的了。
    在送走了陈家人后,怀安公主的的仪驾也已经准备好,虽然不必再在国公府众人面前演戏,但公主受伤的消息已经在帝都传开。
    各府都关注着祁国公府的一举一动,先是皇后娘娘处罚赵氏的懿旨下来,后是陈家上门撑腰,最后祁国公府分家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国公府为了保全最后一点颜面,到底让赵氏做了二房的替罪羊,对外宣称大夫人病重,精神恍惚,以致失手打翻茶杯,误伤公主。
    而分家的原因在外看来也是模棱两可,有的说是因为祁青远本身的庶长孙身份,按功勋之家的惯例,他成亲后本就应该分出来。
    也有人说是因为祁高恪之前犯了事儿,惹怒了老国公,所以祁家才会分家。
    更多的人则是把责任推到了赵氏身上,因为之前祁青远写的那个戏本子,赵氏的风评本就不好,现在又在怀安公主敬茶时,出了这样的事儿,都说是因为皇后娘娘,舍不得怀安公主在赵氏面前受委屈,所以祁青远才分了出来;传言纷纷扰扰,众说纷纭,不过有祁青远派人暗中引导,舆论的导向到底是有利于祁青远和公主府的。
    皇后娘娘收到消息,也贴心的派人告诉祁青远,戏要演全套,三日回门的习俗就改成七日回门吧,毕竟在外人看来,怀安公主是受了伤的。
    祁青远一路抱着怀安公主出了旷心斋,出了祁国公府的大门,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人,有怀安公主的侍女护卫,还有于嬷嬷等人。
    把怀安公主安置在马车上,祁青远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祁国公府的大门,他十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就是带着自己在乎的人走出祁国公府,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他做到了,虽然他的姨娘没在了,但是今天他抱着他的妻子,带着从小伺候他的人,走出了国公府,这一切美得就像是做梦一般。
    不,不是做梦,怎么会是做梦呢,祁青远看着祁高格黑着脸,领着苦哈哈的祁家人在国公府门前相送,情不自禁的咧开了笑。
    “回府。”祁青远一上怀安公主的六轮五彩华缨马车,整个人都了软下来,一整天都紧绷着精神,耗费着脑力,还没用午膳,又累又饿。
    看到小几上摆放的各色茶点,祁青远迫不及待的伸出爪子,可还没碰到小几,就被怀安公主一巴掌给拍了回来。
    祁青远哀嚎,这才想起了吃一个月青菜豆腐的处罚,可怜兮兮的看了看怀安公主,可小公主面无表情的瞪了瞪他,把点心挪得到了角落。
    成,不吃点心那喝茶总行了吧,祁青远饿啊,想着先灌两杯茶垫垫肚子总成吧,只好转手去端茶杯,可又被怀安公主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怎么了?”祁青远瞳孔微缩,倒没生气,坐直了身子,温声问道。
    怀安公主上下打量了祁青远两眼,咬咬牙跺跺脚,还是没出声,只是表情臭臭的,就差没在脸上写‘我不高兴这几个字了。
    祁青远捏了捏眉心,想着今日没打招呼就出府到神机营,回来了又直接去了致远堂与老国公等人过招,也没顾上怀安公主,不由的放柔了声音:“今日事情太多,没照顾到你,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岂知怀安公主一听祁青远的话脸色更不好了,眉眼都结上了霜,狠狠刮了祁青远两眼,冷着脸侧过了身子。
    祁青远心里也有了丝丝不悦,他早膳只用了一点白粥和几个馒头,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任何东西,这一天下来劳心劳力,疲惫不堪,怀安公主还跟他耍小脾气。
    可见怀安公主撅着嘴,侧着脸竟隐隐有些委屈的样子,祁青远叹息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认命的坐到怀安公主身边,揽过她的肩,轻声道:“我今天很累,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直接说出来好不好。”
    怀安公主抽了抽鼻子,双手抵在祁青远胸口,本想推开他,可见祁青远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样子,到底有些心软,伸手把角落的几碟点心移到祁青远面前,气鼓鼓的说:“你先吃,吃完了本宫再找你算账。”
    算账?祁青远眼里全是迷茫,可怀安公主气鼓鼓的说完后,又不理他了,祁青远也实在是饿,也不扭捏,不一会儿,几碟点心全进了祁青远的肚子。
    怀安公主见祁青远点心也吃了,茶也喝了,连脸色都红润了些,立刻发难:“在你心里,本宫就是不知轻重缓急,无理取闹之人不成。”
    祁青远满心疑惑,在他看来小公主虽然骄纵任性了些,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啊,连忙摆手,一脸恳切道:“殿下何出此言,青远怎会如此看待殿下。”
    “哼,谅你也不敢。”怀安公主娇哼一声,眉头是舒展了,可脸上依旧不带笑,“可本宫听你刚才的话就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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