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瑛也不介意,摆摆手笑道:“这么多年了,你是一点没变,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天工阁里呆那么久的?莫不是那里的修士都跟你一般非必要、不开口?”
李明州下意识摇头——那里也有巧言能辩之人,就像谷主一样。但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蒋瑛不过是随口一说,自己若当真了,蒋瑛便是要大笑起来了。
“天工阁自是不一样的,况且那时刚刚出谷,看什么都新鲜……”
然而,李明州斟酌了许久的话还是让蒋瑛笑了起来。一身黑袍的无名谷主遥遥望向天际,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却看得那里好像有唱戏的似的,喃喃道:“以后啊,新鲜玩意儿多着呢!”
那语调,近乎戏谑。
李明州听得心里一颤,虽然早知谷主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但有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谷主不像是那个能护住所有人的盾。
她是一杆刚烈不折的长枪。
噌——
嚓——
细若游丝的纹路一点点增长,下方的修士已然发现蒋瑛的到来,半分都不敢懈怠,却又控制不住地抬头望向那道身影。
李明州五味陈杂,这些都是无名谷的修士,都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兄弟。谷主是个好人,她要做的事情很凶险,可那又怎样?
不过是一个讨债,一个还债而已。
她这些日子,本就已是多出来的了。
海潮滚滚,她陡然想起来一件事,掐了掐手心开口道:“前些日子白玉京来的时候,她们觉得交接的地方在法阵之外,妖兽横行,太过凶险,因此想把地方挪到法阵里面。我觉得不妥,便拒绝了。但这次的材料里有银丹草、朱果,都是妖兽十分垂涎之物,我担心……”
“唔,你做得很好。白玉京不过是看着黄家才动的手,又唯钱是问,到底不是个稳妥的。更何况,那长船上的人是不是都是白玉京的还难讲呢!让他们进法阵太冒险。”
蒋瑛沉吟片刻继续道:“这样,交接之地不变,你分出几个人在交接之地布一个小法阵,暂时隔绝气息便够了。”
谷主说得轻松,但她敏锐地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也许,外界的情况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好?
李明州舌尖在齿缝处顶了顶,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跳,“是。”
“对了,小安呢?”
“大师姐应该在极西之处。”
极西之处,风平浪静,易灵安半身浸没在海潮中,已然在这里站了许久了,腰间绯色的宫绦在海水中浑然一体。她鞠起一捧水,海水滴滴答答顺着指缝而下,水色浑浊,像是混进了太多的色料一般。
忽地,她手上一痛,一尾指甲盖长的小鱼咬了她一口。
易灵安送开手,海水倾泄而下,那小鱼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她生得太晚,从未见过那时的无愁海,她也从未去过雾海,实在不知道一片正常的海该是什么模样。
都说,天地万物从生生血河中来,那这些昏了头的海兽也是如此么?
可明明,杏花洲的生生血河和不归海的生生血河是同一条啊。
易灵安不明白,她只觉得可悲。
“小安?”
蒋瑛来时,便看到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衣衫单薄地站在海潮里,永不停息的海浪冲刷而过,她像是被一点点带走了生机一般,又像是周而复始的新一轮萌发。
一股微妙的气息混在了海风中。
蒋瑛一怔,欣慰地笑起来。她是最有天赋的一个。
海潮声骤起,只是一刹那,三丈高的浪峰又猝然回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宫绦旁那一点缓慢生长的深重绿意才昭示着,方才那并不是错觉。
易灵安回了神,呼吸犹自如潮起潮落。
大抵,这就是藏锋道人追寻的境界。可是,当世当真还能成仙么?
有人来了,但她没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蒋瑛。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谷主了,算算日子,谷主该是刚从黄家出来。
易灵安斟酌几番,回身问道:“谷主?是出什么事了么?”
蒋瑛一下笑了出来,走上前招招手,“这海水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快上来。”
她一边说,一边却已经把还在慢吞吞走上来的易灵安卷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调笑似的开口道:
“难道是我最近差你做太多事了,怎么寻常来看看你都不行了?”
易灵安有些无奈,却也仍由蒋瑛的灵力卷上来,“我就在这里,也不会跑,不过是担心黄家那里有些问题而已。”
“唔,小安果然聪明。不过,我也就是看了场好戏而已。藏锋道人想开天门,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黄家传承悠久,心思也多长了好几倍似的。黄伯礼那个老东西蠢笨,这次却当了出头鸟,想趁着藏锋道人不在时夺了虎林大阵的控制权。”
蒋瑛笑得很猖狂,“你猜怎么着,藏锋正好回来,黄伯礼被抓了个正着!”
易灵安一呆,“怎得这么巧?”
“这就要多谢我那位老友了。”
“黄伯礼虽然无能,在黄家却颇有分量,他一死,那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