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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渊看起来确实完全不像是对他有印象的样子,但到底也给了他台阶,和蔼地笑起来,“对的,对的,小朋友泡茶很用心。”
    “教授每周都来吗?”这么久了,我倒从来没有注意到他,“您在咱们剧院也破费了,今天这顿饭就让我好好感谢一下吧。”
    还没等胡渊说话,小庄就兴奋地提起来,“师哥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该感谢胡先生呢,因为他最爱看你的舞剧,只要是你表演的,基本就没缺席过。”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林渡舟分开过后,竟然还会和胡渊有交集。
    手里的茶杯在指尖打转,茶水在里头晃荡,墙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碎落在水里。我沉默了片刻,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良久才开口,“教授,您有话对我说吗?”
    胡渊双手交握,端正地坐在对面,一动不动,我能看见他苍老的手指上松弛的皮肤。
    小庄见状起了身,“胡先生,师哥,我去催一下菜。”
    店里漂浮着轻柔的弦乐,或许是切换到了他喜欢的曲子,胡渊松开了手,食指慢条斯理地一下下点在餐桌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提起,“这家饭店开了几年,菜做得一直是老样子,算不上多香,但我还是常来。因为它一直播放这个歌单,时不时就会放到这首歌。”
    我微微仰起头,仔细地听了片刻,慢慢分辨出来,是提琴合奏的声音。
    胡渊一笑,“这曲子是我和渡舟合奏的,我拉大提琴,他拉小提琴。我的另一个学生喜欢写歌,唱民谣,给我们录下来了。传到网上去,没有什么人听,不晓得他们怎么找到的。”
    我和林渡舟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谈,他从没和我讲过这件事,估计是分开过后发生的。
    我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是教授的琴拉得好。”
    “多少年了,嘴还这么甜,”胡渊哑声笑起来,“那年你和渡舟分开,我劝了他很长时间,但他执意这样,我想你们可能是有什么我不方便过问的事情……我以前就跟你讲,我的儿子瘦瘦高高的,眼睛生得漂亮,跟你有点像。”
    “嗯,”我应声,“您说过的。”
    胡渊接着道:“所以我喜欢你,你们分开可惜了。渡舟刚上大学就分在我的组里,从大一读到博士,去年毕的业,整整十年,我对他而言,如师如父。跟他待在一起的日子,早也比他的父亲多了。”
    茶水还在杯子里晃,把光点晃进我的眼睛里。
    过去林渡舟愿意和我分享每天早晨看见的树叶,同我讲夜晚骑车接我时灌进衣服的风,却从没和我说起过他的家庭。那时候太年轻了,总以为对别人要尊重,人家不愿提起的,就不要去过问。
    可“爱人”怎么算“别人”呢?朝夕相处整整四年,一千多个日夜,我竟以“尊重”为幌子,缺失了那样多应当的关心。
    胡渊道:“渡舟当年被节目选中,去讲心理知识,我知道是个好机会,但既搞丢了你,又不适合做这一行。他爱安静,现在倒好了,谁都知道他,上回陪我一起去买菜,都被认出来了。”
    我失笑,为林渡舟找补,“他喜欢心理学,就让他讲吧。”
    话落了片刻,我指尖一顿,茶水还在晃,浇湿了手背。
    我抽了张纸,擦净了手,试探地问道:“教授说他不适合做这一行,不是不适合做节目,而是不适合当心理医生?”
    胡渊没有直接表态,“渡舟这孩子心思太细,容易把事情往深了想。这世界上,没有泡在水里的人教别人怎么过河的。前段时间他有一个患者,身体里有双重人格,在他们病院由他负责,最后说是已经治好,却把疯疯癫癫的副人格留下了,家属找了他不少麻烦。渡舟的状态,怎么做医生呢?”
    “他的状态”,是什么状态?
    胡渊的话在我心里转了半晌,我想起林渡舟看见猫的一刹那欣喜,和昨天舞台上拉小提琴时狂风骤雨一般的情绪。
    我放下了茶杯,像胡渊那样交握着手,郑重地问他,“教授,林渡舟……有什么问题吗?”
    胡渊与我四目相对,幽深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服务生走近,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菜品,小庄也回到了位置上。胡渊拿起筷子,笑道:“吃饭吧。”
    午后的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影影绰绰的阳光细碎地游荡在练舞室里。
    我照例打开了午休床,躺在上面望着窗口,却迟迟没有睡意。
    小庄躺在一旁的地板上,偏过头来,见我还睁着眼睛,问道:“师哥,你和胡先生聊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我逗他,“说你泡的雀舌茶最好喝了。”
    庄临意双臂枕着脑袋,大大咧咧地翘着双腿,没心没肺地嘿嘿笑,“那是当然喽。”
    笑完又清醒了,他委屈巴巴,“师哥你骗我,胡先生都叫它‘湄潭翠芽’。”
    “哦……”我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本来我不想打扰你们的,可是水煮鱼都已经做好了,服务生老早就想端过去,我还让她等了一会儿呢,”庄临意小嘴叭叭叭,“师哥,水煮鱼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有红糖糍粑,趁热的时候,把红糖一裹,糖都能拉丝……”
    “小庄,”我赶忙叫住他,“你今天上午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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