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陈佳站在街边,有意无意瞥向她们车的方向,肖棠抬起脸,穿过密密的丛林,像在与她对视,两个场景反复回放,重迭在一起,似是没有关联,本能却提醒着她,这决不是普通的外遇搜证,与之前所有的任务都不同。
身体感知危险,又或是因为刺激而兴奋,梁一程也分不清,只觉有着什么,催她去探究更多。屋里没开灯,最后一点夕阳漏进来,很快消失不见。梁一程的柳叶眼眼尾狭长,多数时候她双目无神,甚至有些涣散,不知是深陷在思绪,还只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此刻,她的脸在阴影里,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眼睛却异常明亮。
她那样的表情,江连曾见过,他不动声色开了灯,想打断梁一程的思绪,“我叫个外卖吧,姐想吃什么?”
没有回音,他又问,“姐身手真好,有些地方那么陡,你跟飞上去似的,小时候练过功夫吗?”
小时候?那个词似乎刺激了梁一程,她的眼神暗下去。练过吗,她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她都忘了,但她总觉得,她是练过的,或许她父亲还给她报过班找过教练,她应该练得很刻苦,不然为何后来她对那些都那么感兴趣,上手又那么容易呢。
可她不想解释这些,只是说,“嗯,练过。”
“哇,怪不得姐这么厉害,练的哪种?”
“都,随便玩一玩吧。”梁一程心不在焉。
不管是什么格斗搏击运动,教练们都夸她天赋异禀,她总是一开始很有激情,可没练多久便觉再无法提高了,最终是无趣,毕竟那是在健身房,带着护具,按照模式,遵守规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着稳定工作,却突然想去江世明那兼职,又忙又累,还有危险,
不得不承认,在潜意识里她真正想要的,是刺激的,更刺激的,冲突、对抗、制服。
“真让人有安全感呐。”江连笑得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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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程教的公关入门在早八,内容本就枯燥,她也没心思教得多有趣,这么多年都是照本宣科,学生自然也是昏昏欲睡,东倒西歪,除了肖棠。
他穿着就是普通大学生的样子,T恤、牛仔裤、球鞋,并没显出优厚的家庭背景。他个子很高,自觉地坐在最后一排,时而看着幻灯片,时而低头写点什么,似听得认真。
我讲的有这么有趣吗?连梁一程心里都要吐槽。
她的教职,是学校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的。父亲在世时是大学的教授,还是人工智能研究的大佬,学校很器重他,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大学从前分给父亲的。记忆里,父亲控制欲很强,似乎知道梁一程成不了大器,便早早安排规划,让梁一程在这所大学读了个挺水的公关学,硕士毕业,留校做了讲师。
“没兴趣,没兴趣,你只会说这个,你能对什么有兴趣?总是这么浑浑噩噩……”父亲的声音像还在耳畔。
父亲试探过无数次,想发现梁一程对什么有天赋才能,可不知为何,记忆里梁一程总是本能地压抑隐藏着一切,直到父亲死后,才宛若新生,练习搏击,去侦探社兼职。
梁一程愣神了好一会,见肖棠困惑地盯着她,尴尬地笑了。
下课,梁一程犹豫着要不要将肖棠留下来,找个由头问问他知识点还有什么不懂的,要不要开小灶,再假装关心他套套家里人的信息,说不定能让他带着进入九曜相府,或者他听过陈佳也说不定。
可又觉得把学生牵扯其中实在不妥,刚准备离开,却见肖棠看着她,眼神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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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程一回家,江连便端着电脑给她看,“我黑进了九曜相府交物业费的网站,这是住户名单。”
“你还会这个!”梁一程凑过来,表情有些惊喜,江连印象中,这是第一次梁一程对他展露笑颜。
“我看了一遍,住里面都是大人物,不过,没看见有户主是陈佳老公或者陈佳的……”
“会不会是他俩亲戚的房?”
“我也查了,也没有……”江连一脸沮丧,难得想在梁一程展示下本事,却都是无用的信息,“会不会,陈佳去九曜相府不是去自家的房子,她出轨的是某个住在那的大佬?”
“说不定就是去好姐妹家聚聚,咱们不能乱猜,”梁一程拍拍江连的肩,“你做得很好,怪不得你爹说你是天才,是名校高材生,我还当他吹牛……”
“没,没有啦,”江连脸红到脖子根,“这种级别的,刚入门的都会的。”
梁一程却突然想起了肖棠,又问,“住户里有没有姓肖的?或者,有没有老外的名字?”
江连又搜了遍名单,“没有”。
梁一程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在意,肖棠出现在那里并不能说明任何,可能他的亲朋好友住那,又或者,他周末打工替人遛狗,一切皆有可能,而肖棠和陈佳同时出现在小区,只是个巧合,
可心里莫名的异样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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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真的喜欢老梁吧?”几个男生围着肖棠。
“她哪里老?”肖棠下意识回嘴,却并不反驳喜欢她。
几人七嘴八舌,说着梁一程虽然漂亮,可都快三十了,从来不打扮,发型就是黑长直,衣服都是黑白两色,人也无趣,一张性冷淡脸,像个木头。
肖棠皱了皱眉,想压下怒气。
“看你上课装模作样,记笔记好认真哟,看看你这画的都是什么,啧啧。”一个男生抢过肖棠的本子翻开,众人一起围上来看,每页都是梁一程的肖像,厚厚的一本,竟已画去大半,每张都是相似的表情,他画得传神,漠然的眼,嘴唇微张,仿佛在讲着什么无聊的概念。
“怪不得好好的专业课不上,跑来上什么公关入门。”几人见撞破了肖棠的心事,便八卦起来。
有个家里亲戚在大学的,自称有内幕信息,说大学里都知道,梁一程有个谈婚论嫁的男友,也是学校老师,另一个专业的,姓柳,又高又帅。没等他说完,另一人便插嘴说昨儿才见梁一程和一个帅哥,一起进了教工楼。
“不像是老师啊,挺年轻的,还很潮呢,这是同居了吧?”
肖棠一直面色平静,不发一言,插在口袋里的手却握紧了,指甲嵌入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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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棠回到家已是午夜,这次父亲给的任务并不棘手,可他没来由地走神了好几次,才没有做得像往常般干净利索。
“辛苦了,肖棠。”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只有他完成任务时,他才会用那样温和的口气,“你下午的时候,有段时间情绪波动有点大啊,需要医生来看看么?”
下午?肖棠想起来了,是那帮人在讨论梁一程的时候,他一直独来独往,要不是为了在梁一程面前装好学生,怎么会跟这群垃圾玩在一起。
可他怎么会情绪波动呢,他们说的他一点都不在乎,一定是仪器出故障了。
“不需要。”肖棠挂了电话。
今夜月亮很大,大得能看清上面的斑点,像是被谁弄脏了般,他站在落地窗前发了会呆,才想起自己身上也弄脏了,抬起手,仔细擦干净血迹,又理了理衣领,才小心翼翼开了卧室门,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人。
卧室里没人,只有他偷拍的梁一程的照片,贴了满墙,他却像是对着真人般,轻说了声,“我回来了。”
他打开手机,放大看着今早上课新拍的梁一程,她似乎什么都没变,依然是那样对一切都毫无兴趣的表情,却又像是什么都变了,她走神了,她望向他的眼有了内容,她想和他说什么,为什么又没说呢。
“帅哥……”“男友……”“同居……”那帮人聊天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肖棠烦躁得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