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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好疼。
    为什么她的头这么疼?
    猝不及防间,宋惊雨倏尔睁开了眼。
    “三姨太,您可算醒了?”
    入目可视的就是容心哭哭啼啼的模样。
    宋惊雨脑中思绪滞塞一般,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为容心抹去脸上的泪痕:“你在哭什么?”
    容心撇了撇嘴,道:“奴婢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您都昏睡三日了。”
    宋惊雨不由蹙眉:“三日?这是怎么了?”
    容心见宋惊雨目光呆滞,恐她初醒来没恢复过来,便娓娓相告来龙去脉:“老爷子去了,您这伤心过度再算上连日辛劳竟昏厥过去。三姨太,您要节哀啊,不然......烟云姐姐都不在了,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心心思简单,幼时有父母相护,后来父母双亡被婶母卖入陆家为婢,因她年纪小故而常被年长些的刁仆欺凌,若不是后来运气好得烟云施与援手,她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烟云不比她,是陆府的家生奴婢,自幼得老夫人亲手调教,府里的年轻丫鬟中就属烟云最得脸。她虽然偶尔与烟云有口角之争,但其实心中对烟云的要依赖性极大,她一直将烟云视为亲姐姐。
    原本她是给府里主子倒夜香的,直到有一天,烟云过来告诉她:“容心,你想不想到三姨太跟前伺候?”
    彼时宋惊雨还未进府,容心整日干倒夜香的活,除了烟云外根本没有人愿意同她说话,所以她消息不灵通也实属正常。
    她疑惑地问烟云:“烟云姐姐,府里什么时候来了三姨太?我怎么不知道呢?”
    烟云自然知她消息滞后,于是拉过她到一旁角落里,低声道:“傻妹妹,我也不唬你。府中过几天的确要迎三姨太进门。”
    “可是......二姨太不是才进门半年不久吗?”容心面露不解之色,面对最信任的姐妹,她根本藏不住心里话。
    烟云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道:“这种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啊。”
    烟云告诉她,二姨太得了疯病不知何日能好,老爷子一时动了心思想纳妾也实属正常。再者,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呢?就比如二姨太,得疯病前可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据说还是燕淄大学文学系的才女,深受学校内的男学生追捧。不过这位三姨太与二姨太相比就算差了一截,但神韵倒是有几分似二姨太。
    听烟云这么说,容心难免好奇:“你见过三姨太了?”
    烟云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就告诉我想不想去三姨太跟前伺候吧?”
    容心一顿思量过后,还是有些踌躇不决,在三姨太跟前伺候必定比整日倒夜香舒坦,但她害怕到时候三姨太又同二姨太一样的下场,她可是记得过去二姨太身边的杏子当时可风光了,说话做事的气派都盖过了烟云,哪知二姨太得了疯病后,杏子被活活打死。
    陆府的下人是没有人权的,这是她一早便有的认知。
    她以前偶然出趟门帮小川哥一起倒废水凑巧听了外头读书人的高天阔论,这些新鲜的话儿她当即记下了,可过后反复回想,什么人权,这可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该妄想的。
    只有有权有钱的人,才配读书识字,才配谈那些新鲜热乎的玩意。不然就如她这般,能安然活到老就已实属万幸。
    陆府凶险,外头世界也好不到哪里去。随处可见流浪乞儿衣不果腹,有时还可撞见刚僵硬的干扁死尸,那一身瘦骨几乎没有肉,也就是路过的野狗对他们青睐有加。
    这几年灾害连连,庄稼收成太差。整个燕淄城里连野狗都在摇尾乞怜,为了丁点残羹冷炙不惜磨掉身上的那股野性。当然了,野狗也会与同类相争那一点为数不多的食物。
    容心目睹了外头的惨状,所以两相对比之下,她已然决意安心待在陆府了,即便是日日倒夜香受人欺负,但只要不会少她一口饭,又委实算不上什么难过的事。
    而烟云对她抛来的橄榄枝,她更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毕竟眼下的差事虽辛劳且不体面,但至少安逸,她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折腾自有不折腾的好处。不过人天然就是有想攀高枝的念头,如果有人说他不求名利,那只能说明这个人要么口是心非,要么就是将死之人。
    容心的忧虑自然瞒不过烟云,所以烟云也不强求她,只跟她说如果做好了决定就来告诉她一声。左不过三姨太进门还有些时日,府里管家还没安排好这些呢,她有时间慢慢琢磨。
    她想了一夜都没做好决定,小川正好碰到她就和她多聊了几句,然后她也没什么顾忌的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小川是每日倒废水的小厮,与她这个倒夜香的丫鬟倒是有那唱戏的常念叨的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相契合。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朋友。
    小川听了她的话,不假思索道:“我觉得你可以去三姨太那边伺候。”
    容心便道:“可是我怕......”
    小川则拍了拍她肩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看我,天天倒废水,可我依然有大的志向。老爷子那边的一个小厮染了时疾,于是管家就准备物色一个新的过去替补,我也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我就去了。”
    容心惊诧道:“那你现在......”
    “自然是在老爷子跟前伺候了。”小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俨然气势上比平日强盛些许,“所以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好的机会。你猜我今天怎么比往常得空?自然是得了老爷子的青睐,所以去帮他办差事呢。”
    当原本同自己处于一个境遇的人突然间飞跃高枝,论谁说心里毫无波澜那都是假的。小川是她的好朋友,她肯定不会说直接酸两句,但羡慕之余肯定也有不甘落于人后的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烟云会与自己一同到三姨太跟前,尽管之后的日子里,三姨太显然更看重烟云,但她并没有因此怨愤烟云。相反,她很感激烟云,并且十分依赖烟云,因为她感受得到烟云对她的保护。
    可是,她从没预想有朝一日烟云会离开她,她没有应对失去一个倚靠对象该有的准备。
    所以在烟云走后,她将所有的希冀尽数托付到宋惊雨身上。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烟云这么得脸的人到宋惊雨跟前伺候,以及宋惊雨刚进门老爷子就病倒了,再然后就是她跟着的日子也是蒸蒸日上,至少说明了宋惊雨是一个不错的靠山。
    “烟云怎么了?”宋惊雨顺势问道。
    容心一五一十地将她所了解的告诉宋惊雨:“您昏厥那日,陈管家派人带走了烟云姐姐,之后大少爷就发了怒,命人重重打了烟云姐姐三十个板子。奴婢想起原先给您看过诊的女大夫,于是就偷偷去请了那位女大夫。“
    说到这里,容心顿了顿,大抵是觉得哽塞难言:“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害了烟云姐姐。大少爷知道后怒不可遏,便将烟云姐姐连夜赶出府任她自生自灭。奴婢就是想帮她,也不敢迎着大少爷的雷霆怒火。”
    宋惊雨沉默了良久,此时她的头还是疼得不行,容心的话反倒像是蚊虫绕在耳边发出不止不休的嗡鸣声,扰得她思绪紊乱,但面对这么一个目光澄净不似作假的小丫头,她也舍不得对她加以指责。
    “你可知大少爷为什么要带走烟云?烟云不是一直和你待一块儿嘛,这些时日她可有异样之处?”
    “奴婢不知。烟云姐姐没什么异样之处啊。”
    显然,光问容心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容心“扑腾”一声就跪了下来,眼含泪意,目光恳切:“三姨太,求您救救烟云姐姐吧。都过去了两日,她身上还有伤,不知道有没有人替她及时医治,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如何了。烟云姐姐是个极好的人,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宋惊雨按着太阳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知道在老爷子跟前伺候的小川现在在哪吗?”
    经这一提,容心蓦然想起了那个“叛徒”,不由哼了一声:“他自然是捡了高枝得了好去处。”
    宋惊雨既不知容心与小川的旧事,也不晓这二人今时的恩怨,故而不免心生疑虑。眼见容心明显提到小川就不屑的神情,她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不流于表面的东西。
    她沉声道:“你好好说话。”
    如此,容心也敛下面上外露的神色:“小川这会儿在给老爷子守灵呢。”
    宋惊雨猛地起身下床,没料到刚站稳就眼前一阵黑,空洞地看了前方片刻,待眼前景象复现,才回过头看到容心作势要搀扶她的动作。
    “为我简单梳妆,然后跟我去老爷子灵堂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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