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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默默的收回刀鞘,转过身,吩咐其他人:“把昨日和今日,经过这里的所有宫人,都给我找来。”
他的属下们:“…………”
头一回见到闻士集改主意,他们简直惊呆了,而闻士集见他们没动,立刻皱眉看过去:“没听见吗?”
他们这才回过神,呼啦一下,离开办事去了。
这时候,闻士集转头看向郁浮岚,却见郁浮岚撇着头,根本不看他,在他往自己这边走了一步之后,他还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仿佛跟他站的太近了,都让他感到不适。
闻士集:“……”
他不再动作了,而用余光看着他的郁浮岚,也悄悄松了口气。
孟大人说了,他的任务,就是给闻士集拖住,他查出什么无所谓,只要能把他拖住,就行了。
原本他觉得这任务还挺简单的,可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这么的不容易。
他忍不住叹气,果然,比起受良心上的煎熬,他还是更喜欢直接抹人脖子。
……
*
另一边,被崔冶轻飘飘拒绝的天寿帝,果然出离愤怒了。
翅膀硬了啊,绝对是翅膀硬了,还没怎么着呢,居然就敢抗旨不遵了!
什么怕过了病气,不过就是借口罢了!
天寿帝一生气,整个华宁殿的宫人都要倒霉,大半夜的,大臣们也都回家睡觉了,没人哄他,大家就只能把苏贤妃请过来,让她帮忙哄。
不得不说,天寿帝的生命力是真顽强。
要是换了别人,被连翻下毒,使绊子,故意的惹他生气,脑袋里的血管早就爆了,人也早就过完头七了,可天寿帝就能一直坚/挺着,甚至还能继续折腾人。
苏若存过来以后,温言软语的劝了他好久,可是天寿帝在气头上,哪会听她的话,烦躁的时候,还一把把她推下床沿,让她摔倒在地。
旁边的宫人立刻就要来扶她,苏若存没让,她自己站起来,卑微的向天寿帝道歉,天寿帝并不搭理她,他脸色通红,并不是那种健康的红,胸口也不停起伏,太医刚刚给他开了安神的药,他也不愿意喝,翻来覆去就是一件事,辱骂太子。
苏若存观察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这就是个挺好的时机。
于是,她上前一步,柔声询问天寿帝,若嫌药苦,她可以回去做一些点心来,帮助天寿帝服药,天寿帝听到这个,这才施恩一般的看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苏若存微笑,从善如流的退下了。
今晚闻士集不在,宫中没有外人,天寿帝又被太子气着了,发了这么大的火,那么,他要是再出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意外的。
一炷香之后,苏若存带着一份油炸的糕点回来了,这糕点里放了很多豆沙,甜味特别重,别说天寿帝了,就是狗,也闻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而苏若存伺候着天寿帝,看他喝下那碗药,也看他吃了这块糕点。
苏若存并不知道这东西的药效是什么,所以她不敢立刻就离开,天寿帝病了之后,也没再跟人同房过了,苏若存去一旁的偏殿短暂休息,但是进去之后,她根本就睡不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突然,外面传来摔东西的动静。
苏若存瞬间起身,都不用宫女扶她,她飞奔出去,然后就看到天寿帝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般的声音,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但只捶了两下,他就没意识了。
苏若存瞪大双眼,这反应倒是十分真实,根本让人看不出来,这药是她下的。
第四次了。
天寿帝都晕倒四次了……
第一次第二次大家是挺惊慌,可这转眼都第四次了,哪怕门外洒扫的太监,如今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边看着其他人跑出去请御医,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等陛下驾崩了,他是不是要使点银子,去别的地方当差,这华宁殿人才济济,他根本就挤不上去啊。
然而,片刻之后,最先赶来的不是御医,而是宣称自己得了风寒的太子。
他带着一堆人,到了这里之后,他脚步匆匆的进去看天寿帝,而外面的人,以张硕恭为首,迅速的就把华宁殿给包围了起来。
小太监惊呆了,他以为太子这是要趁他病、要他病,直接逼宫,然而太子的人只是站在那,也不阻止别人出来进去,一时之间,就让人搞不懂他到底在干什么。
御医就比太子慢了一丁点,他们进去的时候,天寿帝已经悠悠转醒,一睁眼,他就看见太子守在自己床前,还一副十分担心的模样,天寿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就要破口大骂,然而,话到嗓子眼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真的,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把脸色憋成紫红,却不明白他为什么指着太子,然后做出一副很像便秘的表情来。
他们的疑惑令天寿帝更加的惊慌,还是苏若存看着他这着急的模样,突然明白过来。
她惊呼一声:“陛下,您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天寿帝一僵,而其他人听了这句话,顿时集体震惊起来。
天爷啊,卒中确实是会让人失去说话的能力,有的人连下床都不行,可、可天寿帝不是一般人啊,他是皇帝,这皇帝——好像不能是个哑巴吧?!
…………
等宫外的人知道这一噩耗,已经是早上了。
本来是全体放假的日子,结果,这假不能再放了,高官们全都凑一起,沉重的讨论如何应对这件事。
其实有啥好讨论的呢,以前不也有他没他都一样,就算天寿帝再也开不了口了,只凭这群官员,也能把朝廷运转下去。
但有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可以昏庸可以不理朝政,却不能丧失执政的能力,因为山中无老虎,猴子就要称大王了。
太子的人已经驻守在华宁殿附近,他已然展示了自己的态度,这场会议他也在,而且就坐在上首,至于他的兄弟们,什么老四老五、老七老八的,都跟查无此人一样,其他官员也没有提起他们的。
他们现在讨论的,无非两种情况,一,太子代为监国,他当老大,其他人听话;二,从官员里选个老大出来,做摄政大臣,太子继续学习怎么当个储君,等天寿帝没了,再正式接管一切。
孟旧玉当然支持第一种,而闫顺英,他没直说,但他的不表态,就代表了他想要第二种。
司徒桓才是真的不表态,跟他亲近的人,虽然想开口,但一看他这态度,就又把嘴闭上了。
孟昔昭也在场,他看着自己爹和闫顺英的人打口水仗,听了一会儿,感觉真要吵下去,能吵好几天,他换了个坐姿,然后看向一旁的詹不休。
接收到他的示意,詹不休立时起身。
他本就人高马大,这一突然站起来,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缓缓巡过那些竭力反对太子亲政的人的脸,他把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轻轻往上一弹,露出一段雪白的剑光来。
“诸位大人如此反对,是想自己做这摄政大臣么?”
文臣们惊愕的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旁边坐着观察衣袖花纹的孟昔昭突然笑了一声:“詹将军此言差矣,他们是觉得太子殿下年纪轻,想换个年长的上来,让我想想啊,这叫什么,挟太子以令什么来着?”
众官员:“…………”
他们顿时激烈的辩驳起来,一瞬间全都冲着孟昔昭来了,而孟昔昭挑衅的看着他们,根本不怕他们的唇枪舌剑,突然,铮的一声,已经被众人忽视的詹不休,猛地把剑全部拔了出来。
闫顺英终于说话了:“詹将军,你是要逼宫造反吗?”
詹不休对他笑了一下:“不,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文臣的弯弯绕,我只是觉得你们太吵了。”
他拿着剑,威胁意味十足,孟昔昭俨然跟他一伙的,微笑着看向突然就不说话的众人,而闫顺英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太子,太子正好也看着他,突然,他把目光转向大部分武将待的地方,尚西关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不说话,而丁醇坦然的坐在他身边,发现太子看自己,他还微微低头致意。
闫顺英:“…………”
本来他打的就是以资历和唇舌压太子一头的主意,毕竟兵权,他是真的一点都争取不到。
这事本就没什么悬念,是他总想争取一把,可看现在这模样,他要是再争取,等太子继位,自己恐怕也要被清算了。
罢了,他识时务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年。
为首的人低头了,那群应声虫自然也都跟着土崩瓦解。
孟昔昭很满意,没有拳头的时候,他只能靠游说争取好处,可现在都有拳头了,还张嘴干什么,谁不听话,一拳揍过去就是,文臣好用,但也像苍蝇,永远都在聒噪,如今要做的事多着呢,谁有那闲工夫跟他们玩舌战群儒。
就这样,太子监国的事情定下来了,而崔冶见此事尘埃落定,这才站起身,好脾气的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大家放心,有什么不懂的,他会向两位相公和参知政事询问,父皇病重,常朝便暂停,以后将札子都送去文德殿,他每日都会在那里处理政事。
这个宫殿稍微小一点,是皇帝平时稍作休息,或者接见不太重要的大臣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着,这都是皇帝才能使用的宫殿,太子看似谦逊,其实已经开始伸手了。
……也罢,他连自己人都安排到华宁殿了,相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了。
有人觉得太子很过分,但也有人觉得,这样的太子更具备做皇帝的特质,让他们更加安心了。
临走之前,有人提出想见见天寿帝,太子也不拦着,让他们去见,毕竟这种机会,以后想要,也没有了。
天寿帝被晾在这里,身边只有秦非芒和苏若存守着,他敏锐的感觉到要出事,他想下床,但谁都不让他起来,等大臣们鱼贯而入,老泪纵横的问候他,顺便告诉他,大家已经商量好了,让太子监国时,天寿帝的反应突然无比激烈,他说不出话,右手还拿不了笔,左手的话,又不会写字,所以他只能在这手舞足蹈,无能狂怒。
而谁也看不懂他到底比划什么呢,最多就能猜出来一点,他似乎不愿意让太子监国。
某些官员落泪,他们其实也不想啊,可是太子都搬出兵权来威胁他们了,他们怕自己再闹的话,太子就真的逼宫上位了。
最后,他们劝天寿帝平心静气,好好养病,把天寿帝劝的又有要发病的意思。
……
这些人都走了,孟昔昭站在太子身边,人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人人也都知道,他马上就要抖起来了,所以没人去问他为什么不离开。
不过詹不休为什么不走,这就让人很费解了。
但结合刚才他俩一唱一和的模样,倒也不难猜,詹不休如今,也是太子的人了。
一文一武,还都年少有为,唉,以前真是昏头了,怎么就觉得,太子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呢。
闫顺英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错失了控制朝政的好机会,根本不在意这些,孟旧玉则不会拆他儿子的台,司徒桓倒是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感觉他们几个留下,有点微妙。
但他的决定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转眼间,这群人就都走了,天寿帝气得要死,他猛地扭头,仇视崔冶,还抬起左手,先指秦非芒,再指崔冶。
孟昔昭看着,也不知道他是让秦非芒把崔冶轰出去的意思,还是让秦非芒把崔冶抓起来的意思。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天寿帝也不觉得崔冶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才是皇帝,而没有人,敢去伤害皇帝。
天寿帝这辈子受的教育就是如此,所以下一秒,某个画面,让他目瞪口呆起来。
不管他怎么比划,就是不动弹的秦非芒,在孟昔昭抬手,指了指殿门的时候,秦非芒立刻点点头,然后过去,把殿门关上了。
之后也不回来,他就站在那,一边守门,一边看着龙床这边。
天寿帝看到的秦非芒,从来都是规矩的、卑微的、忠心的,他面对自己的时候,永远诚惶诚恐,而这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只见过秦非芒对那些小太监露出来过。
那些小太监,秦非芒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太震惊,都忘了秦非芒虽然看起来陌生又危险,可他刚刚竟然听得是孟昔昭的话这一事实。
孟昔昭欣赏着他这三观尽裂一般的神情,看够了,他弯下腰,在天寿帝脑门前面打了个响指:“行了,回神吧,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思考人生呢。”
天寿帝转过头,无比愕然的看向孟昔昭,似乎不敢相信他刚刚居然做了那样一个大不敬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