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住宅区的街道鲜少有车经过,严浩禎将车停在一边,看着高楼大厦的灯光发怔,脑海里回盪的还是欧哲修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当下还来不及追问清楚,他就穿过人群离开了,留下一颗未爆弹给她。
接着童采姿再拉多少人来她面前介绍,她都看不进眼里,严浩禎知道她整个人的心思,早在听见那句话后就不在这了,在搞清楚这件事以前,她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最后只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童采姿后,就脱身离开了。
一回神,她已经开车回到他们当初同居的地方。只是已经过了这么久,程尧资產又这么多,也许早就不住在这了吧?严浩禎叹了口气,笑自己想得太简单。
打了个方向灯,严浩禎正打算离开,车窗忽然被人敲了几下,她定睛一看,发现竟然还是几年前那位警卫伯伯,连忙摇下车窗。本想请对方移车的警卫,看到车内的人也愣了,有些不确定地轻唤道,「……严小姐?」
「伯伯,好久不见。」严浩禎见对方事隔多年还认得出自己,也有些意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
「您是来找程先生的吗?」警卫皱眉关心地问。
「对,想说方便的话,请你帮我通报一下,看我能不能上楼。」严浩禎紧握方向盘,儘管有些丢脸,还是咬牙问了出口。
「程先生没住这很久了啦,你们很久没联络了吼──」警卫伯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没在追娱乐消息的他,对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旧记忆里,那时候没机会再见严浩禎,堵在心里的话如今不吐不快。
「唉,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自杀,程先生把你抱下来时有多慌张,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咧,好险你没出事,不然你们那户就变成我们这里的第一间凶宅了。」昨天的事情都不见得会记得的年纪,对于几百年前的每一个细节倒是印象深刻。
严浩禎沉默片刻后问,「伯伯,他搬走多久了?」
「好几年了啦,你出事后不到一个礼拜就搬走了,什么家具都没搬,拿几个纸箱就走了。房子应该没卖掉,我看那户后来都没有人再进出过。」警卫伯伯说完,又好言相劝了好一会,才甘愿放她离开。
严浩禎本来就鬱闷的心情,在听完警卫伯伯的那些话后,更是难受,整晚翻来覆去没睡着。本来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状态不好,隔天在停车场碰见程尧后,她就知道,不只是她,程尧的失眠症也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方法能解。
程尧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往片场走去,严浩禎连忙拦住他,「还有一点时间,和我聊聊吧。」
「要不是我记忆力还不错,我会以为这是什么鬼打墙的剧情,上礼拜才发生的对话,这礼拜又重来一次。」程尧看着她嘲讽地说,严浩禎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自己才在同一个地点拦截他的事情。
「我们话还没说完。」严浩禎没被他的话激怒,只是淡淡地说。
「又是哪一个部分没说完?」程尧一脸疲惫地说,看了周遭一眼,两人的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退开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原地。
严浩禎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么拿钱给欧哲修、拿了多少,最后先说出口的却还是那句关心,「……你的失眠症到底有没有在治疗?我看你状态越来越差。」
「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就好,不用跟我绕圈子。」程尧本来就没有的耐心,因为戒断症状和失眠更是所剩无几,更别提谁关心他都好,就是严浩禎不能关心他,他寧愿看她讨厌自己,也不想看见她的眼里只剩下怜悯与同情,他多到过剩的自尊,无法忍受。
「好,那我就直接问了,你给我前男友封口费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严浩禎知道他现在不肯接受自己的关心,也不想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直接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程尧还没回答,难以掩饰的直觉反应就已经暴露出了答案。
「你为什么要……?」严浩禎不解地问,对方怎么闹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明明和程尧一点关係也没有,他有什么理由白白出钱?
答案呼之欲出,她却害怕真的从程尧嘴里听见回答,索性不听,只想把欠他的,能还多少都还给他,「不对,多少钱,我把钱还你。」
「不用,给了都给了。」程尧看着严浩禎恨不得和他再无瓜葛的反应,只觉得心口刺痛不已,又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在意,只能轻描淡写地带过,「就当我欠你的。」
「程尧,我不想欠你。」严浩禎见他转身想离开,立刻挡在他面前。对象是她自己找的,眼瞎的也是她,没道理拿来给程尧抵那些不存在的帐。
「与其还我钱,你还不如张大眼睛找好一点的男人。」程尧管不住自己那张嘴,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偏偏还是把伤人的话说出口。
「你什么意思?」严浩禎是自认有愧,但也不是没脾气,任由他继续冷嘲热讽。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程尧直视她的目光,想起她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又是用什么眼神看那些前男友,在忌妒与不甘之中坐困已久的心,终于按捺不住,彷彿急于宣洩的闸口,将这么多年想说却没立场说的话全说了出口来。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烂吗?既然觉得我烂,不是应该要找一个比我好的人吗?为什么一个比一个烂?如果不想欠我、不想让我干涉你的事情,你早点找到好男人不就好了?为什么总是从垃圾桶里捡男友?」
严浩禎原先的怒火,在程尧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下被浇熄。他看似嘲讽的话语里,每一句话却都是浅而易见的关心。她不应该消气的,却控制不了自己,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人凝视着彼此,谁也没开口。程尧看着严浩禎伤心又失落的表情,心里又爱又恨,再也克制不了衝动,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就吻了上去,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根本压抑不住那些情绪,无论是气她还是气自己都好,更多的还是忌妒与不甘心。
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一句又一句的话,背后没问出口的是什么──她都愿意给那些垃圾机会了,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开始?既然她不想重新开始,那无论他是死是活都不要关心他,不要接近他,这样他就能继续假装没有她,他依旧能过得很好。
严浩禎第一秒只能睁大双眼,看着眼前吻着自己的人动弹不得,她应该要觉得噁心,应该要气愤地直接推开他,眼角的泪却抢先所有应该有的情绪落下,她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竟然感到一丝怀念与释然。
在程尧睁眼准备松手时,严浩禎伸手捧住他的脸回吻,感觉程尧僵住一秒,接着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这不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个吻,却比戏里、戏外拥有过的任何一个吻都更加激烈,彷彿要将迟了八年的亲密,连本带利地一次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