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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航叹了口气:“同极相斥。”
    “要是你真的想杀我,我也没法求证。”
    “要是我真的想杀你,为什么不挑现在呢?”
    “所以陪你去白塔的人是庞贝,”他想起钥匙链上一寸见方的小挂件,“那张照片是书签,梦里有楚天骄,现实中只有你自己?”
    “都被你猜出来了还怎么做书签,”楚子航顿了顿,“下次该换了,换成我们的合影怎么样?”
    他难得开玩笑缓和气氛,看得出很不熟练,仿佛有刀架在脖子上。隔着大半房间满溢的月光,恺撒到底没忍住,笑了。他好像想起什么,紧绷的表情骤然放松,大踏步走上来,轻声说,楚子航,回头。
    “然后呢?”庞贝的语气里终于带了点急,“我这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听你和我儿子调情吗?”
    “我背对着窗户,没有发现月亮的逼近,这意味着世界尚未稳定,仍在塌缩。也正常,一旦谜底揭开,梦境就会裂解,将残余意识吞噬殆尽。我们没有这样的行动经验,事出突然,也来不及商量对策。”淡淡的语气,仿佛只是请示上级,“所以恺撒拿手刀劈晕了我,进而打碎玻璃窗,把我推了出去。一切发生在我恢复意识之前。”
    一墙之隔的房间静得发颤。蛛网在风中悠然摆荡,不知听见了多少。蛛丝勾勒的形状,如同破窗而出时,漫天飞溅的玻璃碎片。精子与镜子相互映照,梦境与梦境彼此嵌套,每一道反光,都折射出他们相处的细节。恺撒大约使出了浑身的劲,劈得楚子航后脑勺嗡嗡作响,抬头都费力,竟然忘记了与他告别。
    “坠落是脱离的最好办法,这也是您教的。”
    北京一夜入冬,剩下的秋天像日历本,哗哗翻过。加图索家铩羽而归。庞贝没有动他,因为那段足以指控他联络炼灵会、谋杀楚天骄的记忆,总能通过种种手段加以恢复,想要保住他在秘党中的位置,就必须对楚子航做出让步。
    另外,所有人都知道,留着楚子航,也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加图索家的继承人。恺撒一日不醒,楚子航就一日不可出事。他的一部分意识永远保存在楚子航的脑海中了。就像那白塔上空飘荡的歌声,曾经轻轻托起他的潜意识,仿佛托举一只注定沉没的小舟,朝着海市蜃楼涉渡。如今楚子航闭上眼,将一日里的大事小事清点一遍,新晒的枕头包裹着他,那歌声仍在耳边荡漾,他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再不做梦了。
    搬到资料室后的某天,芬格尔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知道eva为什么是eva吗?”
    “为什么?”楚子航想起那个能评优秀员工、偶尔也发脾气的少女,“因为开发系统的人喜欢看《新世纪福音战士》吗?”
    芬格尔看他一眼,抖开报纸:“恺撒也可以是eva。”
    那一眼轻飘飘的,这话却重重砸下去,到底。楚子航突然明白了什么:“就算有这个机会,恐怕他也不会愿意吧。”
    芬格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也对。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权的。”
    楚子航猛然抬头,却只看见一张密密麻麻的报纸,和豆腐块般整整齐齐的小字。《人间指南》编辑部今天也没有新鲜事。
    晚些时候,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顺路拐到员工宿舍,到恺撒床边坐了坐。寒潮席卷北中国,全城的叶子一夜间掉落。隔着干干净净的窗户,透过霜色斑驳的树枝,可以望见北海公园。白塔的塔尖在夕阳里闪烁,散在枕间的金发似乎又长了寸许。老年大学合唱团的歌声,与他的心一同浮起,飘飘荡荡。
    凛冬将至,水面就要上冻,三九腊月的冰场开阔,而那约好一道滑冰的人,也许明天醒来,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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