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惊住,布莱尔儼然一副被玻璃眼操控了的模样。方才在过来的路上,这该死的杰拉德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杰拉德那狡猾异常的眼眸打量起樱花,他挨近了她,如同深吸花香那样嗅了嗅她,还漏出一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鸣,「小妖神,你太让我分心了,这可怎么办?」
目睹着这一幕,尼古拉斯双眉紧蹙,轻唤起布莱尔,「布,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与他的事,我也想真心向你懺悔,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杰拉德那毫无生气的唇还在少女的右颊这边吹着酒气,他的眼珠贪婪地痴望她,可嘴上却分明在羞辱失势了的黒焰,「哦,尼克,尼克,尼克,你以为,樱花现在还会再理会你这点『自省』的小伎俩?你可是她哥哥凯文惨死的罪魁祸首啊!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维京组织的今天!大家说,是不是?」
在眾人朝圣一般的膜拜和欢呼声中,垂眸的布莱尔没有任何动静。
亚歷克斯和雪莉都被拖到了远处的角落,他们只能观望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保镖们再次递上「共殤」,将这把双头剑呈在樱花的面前。而杰拉德甚是引以为傲,他的嗓音都微颤起来,「樱花,这就是我为你特意打造的神器!在你刺向黒焰的同时,也会了结你自己!多完美!这不就是你拋下象牙的目的:和你不爱的黒焰同归于尽!?」
你之想,亦是我所想。
尼古拉斯·米勒这才明白,迄今为止,杰拉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布莱尔看清自己作为恶人的真面目,然后,通过这些积攒起来的恨,唆使她亲手杀死自己。
原来这就是玻璃眼这些年策划的最后一步,引导两具海妖元神自相残杀。
他暗中苦寻樱花和黒焰的原因,也是想破咒。身为这剧本里至关重要的角色之一,和这三只塞壬共同沉溺了几十万个轮回后,这瓣奥德修斯的元神只想尽快脱离这人间的苦海,归位到希腊神苑。而以奸杀案开啟的维京「仪式」,是加快解咒速度的巫术。
当杰拉德初遇尼古拉斯,便感受到他奇特的能量,时常被元神托梦的杰拉德就隐约猜想,和尼克的重逢将是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发现樱花的哥哥凯文背下了他们的黑锅,杰拉德更是确定了这些年来的「伟大构想」;他终于可以在这一世完成归仙的大计。
杰拉德的手指掐捏住樱花的下頜,看似深情地低喃道,「我美丽的小妖神,这一时刻终于到了,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吗?」
布莱尔轻喘,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玻璃眼手中的「共殤」,看似淡漠地将小手覆上正中央的刀柄,而前方的尼古拉斯却神情痛苦,他没想到她竟然想要这样的结局。
手持「共殤」的少女起身,在尼古拉斯的面前站定。她抬眸的一霎,那双琥珀色美眸泛着瀲灩的水光,泪花在她的眼角打转,只见她唇瓣哆嗦着开口道,「我问你,』船刑『是怎么回事?你的孪生哥哥又在哪里?」
玻璃眼满脸饜足地往后倚靠,这是破咒之前的压轴好戏——樱花对黒焰的终极拷问和审判。
艾莉森的公寓里。
听完卢卡斯的解释,一脸惊恐的艾莉森瘫倒在地,她抓住正欲离去的万人迷,抽泣着囁嚅起来,而一旁的杰克赶忙抱住了她。
卢卡斯那柔软下来的俯视里,只见布莱尔的闺蜜潸然泪下,带着些许悵恨,她质问道,「她怎么···怎么···可以如此欺骗我?!」
深吁了一口气,卢卡斯惨笑,淡淡地说道,「艾莉,过去的两年,我就被蒙在鼓里;或许,她也很爱你······」
接过杰克递来的纸巾,艾莉森稍稍冷静了下来,她囁嚅道,「卢,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破除你们的巫咒呢?」
「若是没有这毒咒,我与她不会再相遇和相伴,而艾莉你,和她也不会再见······可我也明白,正是因为我们三人这无止境的轮回,才造成了这么多的惨案和悲剧······」
「我会设法去寻,」卢卡斯面色凝重地宣告道,「如此残暴的解咒之道以外的,其他方法。」
「艾莉,我们需要汽油罐。」瞥了一眼仓库的所在地,卢卡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半晌过后,预备就绪的一行人坐上车,一同前往西北三十四号仓库。颇是胆小的艾文竟然也坚持要加入,他在上车之后便给卡米拉发了「道别」短信。
回到欢场。
尼古拉斯的眼神慌乱起来,这杰拉德究竟是怎样了解到「船刑」之事,又怎会得知当年自己和查尔斯在福利院的隐情?这些事,除了索菲婭·欧帕勒,还有自己的几个手下,没有人会知道。
布莱尔那被悲愤浸染了的琥珀色美眸就死死地耽视着尼克,她鏗鏘有力地重復道,「尼古拉斯·米勒!回答我!」
不远处的亚歷克斯已经横躺在地,他闭上眼睛,看上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而一旁的雪莉,却颇为冷静自若,满脸憔悴的她披头散发,却也是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瞄了助理一眼,自始至终,雪莉都没有看过她一直效力的主人,尼古拉斯苦笑出声,原来如此。
难怪雪莉一直劝说自己不要肆意杀害卢卡斯·克林。
杰拉德的梦境里,在之前的某次轮回中,樱花和象牙双双殉情,而不得不捱过二十一个血色圆月的黒焰在死后便沉入地狱,狗胆包天地和撒旦做交易,只为了恢復这巫咒。因此,杰拉德认为,如果牺牲的是黒焰和樱花,为了苍生,象牙或许能放下执念,继而彻底地,解咒。
「好,我说,」尼古拉斯和布莱尔对视,他的妖眸中却毫无悔意,「是的,我动用过『船刑』······」
在他那令人窒息的描述中,布莱尔捂住嘴巴,摇着头轻泣。这世间最残忍,亦是最令人发指的酷刑,居然被曾经亲如兄长的他,滥用过。
「你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做······」对索菲婭一无所知的布莱尔继续探问道,「为什么要杀她?还是如此的刑罚?」
尼古拉斯垂眸,没有吱声。可就在这时,还跪在地上的雪莉拼尽力气低嚎了一声,而玻璃眼示意保镖将她拖了下去。立刻就警觉起来的布莱尔倒抽一口冷气,她的脸微侧过去,余光里,噙泪的雪莉终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尼古拉斯。
布莱尔艰难地吞咽,她再次振作了自己,低哑道,「那么,查尔斯呢?」
事已至此,不得不在她面前褪去人皮,被她毫无保留地,剖析和厌弃。尼古拉斯闔眸,他的嘴角是一抹令人动容的惨笑。
可还未等他啟唇,仿佛顿悟了些什么,布莱尔倏地就冷哼出声,拧眉的她无法抑製地浑身轻颤,那两片樱粉色的朱唇哆嗦着离间,「你···你···你手刃了你亲哥哥,是么?」
双眼睁大了,忡怔不已的尼古拉斯直视起地面,只是惊恐万状地倾听着她的猜想,「我记得你的梦囈···原来···早该想到···只有你···只有尼古拉斯·米勒···才能···才能如此···逆天而行······」
眼瞼猛地紧闔,尼古拉斯·米勒黯然泪下。
在之后的每一日里,该隐那跌入旋转阶梯内部的惊惧之脸都不曾远去,哥哥的恶,哥哥的死,哥哥的陷害和折磨,哥哥的毒打和唾弃,从未远去,这些残存的记忆和画面犹如幽魂一般,侵蚀和反噬着尼古拉斯的心神。
于尼古拉斯而言,布莱尔是避难之处,她的爱,她的温度和体香,她的娇笑,她的抚慰和搂抱,和她的相触和相随,是他唯一能够暂且淡忘那些摄魂怪的逃亡。
这些时日的恶行,与其说是在苦苦征逐她,还不如说是在,垂死地,绝望至极地,逃向她。
布莱尔一个踉蹌的退步,差点就跌倒在地,身后的黑人保镖扶住了她。
「尊上!尊上!」一个惊慌失措的手下跑入了赛马场,直奔小圆台,他拨开乌压压的围观者,在轮椅面前双膝触地,使劲磕头,「不好了!农场着火了!」
叹了一口气,南美保镖伸出了长腿,将他踹下台,「那就赶紧去灭啊!这点事还要来叨扰老大?!」待那个男子退下之后,杰拉德根本就没有被分神,他端详起还在急喘中的布莱尔。
少女一手举起「共殤」,另一只手托起尼克的下巴,她问他,「尼古拉斯·米勒,你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不惜一切,只为了和我在一起?」
「是!」尼古拉斯低哑,两方邪肆却又异常真挚的琉璃绿毫不掩饰对她的痴恋和焦渴,而她则是凑近了他,在咫尺之距里感受他犹如熊熊烈火的爱意。他那逐渐惊诧的视角里,只见一滴滚烫的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那纤纤玉指轻抚起他的侧颊。
眼见着他和她的唇快要相触,尼古拉斯无法自持地蹙眉,她的香气叫人迷乱,低喘的他双唇微啟,垂眸痴望起她那映日的红唇,他密长的睫毛可耻地轻颤。
「誓死都会跟随我,是么?」她的吐气是那么馥郁和沁人心脾。
读取着她眼里的悵然,他轻轻地点头。自爱上她以来,他便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
下一刻,布莱尔居然,悲愴地浅吻上尼古拉斯的唇。
她娇美的小手遮蔽观眾的视线,他们只能在惊叹和痴醉中倒抽断续的凉气。这一刻的尼古拉斯彻底哑然,就连杰拉德都全然怔住。
泛着樱花色亮片的流嵐被迸发起火光的墨黑浓焰所裹挟,柔和迷昧的香雾被烛天的红黑烟火所笼罩,正如他对她那狂妄而无尽的掠夺和痴缠。
杰拉德靠近了吻别中的他和她,魔头的眸子在这一剎那发出亢奋不已的亮光,终其多少个轮回,奥德修斯的元神到底还是等到了这一歷史性的时刻。
和尼克的唇瓣脱离开来,布莱尔拾起了手中的「共殤」,双手握住中央的刀柄,抬高了那纤细的臂膀,她无惧的神情在光晕中显得格外凛然。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步态轻盈的樱花猝然转身,将「共殤」深深刺向杰拉德·弗姆的心脏。
惊恐之际,玻璃眼痛苦地哀嚎,他那污浊的眼眸布满了可怖的血丝。抬眸的他面露惧色地喘息,只见少女的嘴角浮泛出一丝妖嬈的邪笑,而他的耳畔是塞壬首领樱花咬牙切齿中的谩骂,「在地狱里被千刀万剐吧,你这个猪狗不如的怪物!」
身后的黒焰用他那浑圆性感的嗓音吟唱起了一首蛊惑眾人的海妖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