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来到真正的战场,但任何人都不要低估自己的能力!凡是能留在内环守卫奇斯卡的,自然都是正规军校中的精英,待疲惫不堪的敌人来到此处,他们见到的理应是令他们闻风丧胆的一支奇兵!”
“这将是特殊的一战,战火将燃烧在s盟的土地上。如若胜利,我们将会距离新世界更进一步,如若失败,敌人将冲进内环巨蛋,肆意残杀我们的民众!我们的父母妻儿尽在内环后方,这一战,我们为他们而战,为千万在紧张恐惧中为我们祈祷的民众而战!”
“这一战,我们不仅为s盟,更是为了这颗星球上最壮丽的瑰宝!为了奇斯卡巨蛋内保留的尖端科技,为了最有望拯救这颗星球的无辐区试验田,为了千千万万致力于拯救星球的高级研究员,以及誓要带领大家走向新世界的西约姆首脑!”
大队长带头立誓道:“我们绝不后退,s盟绝不后退,s星绝不后退!”
援军激昂地应和道:“我们绝不后退!s盟绝不后退!s星绝不后退!”
大队长喊道:“西约姆万岁!”
无数士兵同样喊道“西约姆万岁!”
阿尔文站在人群中,看着民众在隧道口拥堵,而有些格外高档的家用飞行器却从特殊通道开启了飞往奇斯卡的行程。
于是他悄悄掏出枪,枪口远远对准特殊通道的闸机处,然后按下了扳机。
“砰”得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是一激灵——因为特殊通道闸机上的一根关键螺钉被击碎,整个挡闸掉落在地。
阿尔文身边的一圈士兵惊讶地看着他,人群也惊呼片刻。
然后,无数排队中的家用飞行器发动起来,特殊通道完全失去了控制,人们两道并用,开始疯狂地逃命,就连轨道部门鸣枪警示也起不了丝毫作用。
阿尔文回过头来时,大队长已经走到他面前,枪口直接顶在他脑门上:“你在干什么?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阿尔文感受着来自脑门的压力,举起双手回应道:“对不起长官,枪走火了。”
这种时候军心本就敏感,任何波动都可能误了大事,但面对阿尔文的回答,大队长耶克斯却无法动手。
耶克斯上尉本以为这是个一腔热血的刺儿头,但凡他当众顶两句嘴都可以直接枪决立威。可当他辩称是枪走火了,那好像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处决他。
毕竟谁的枪都可能走火,谁都可能是运气不好的一个,处罚太重容易造成恐慌。
于是当时耶克斯的做法是抬起枪身照着阿尔文脸上重重一击,然后咆哮着让阿尔文到基地安顿好后立刻去他的办公室。
而阿尔文在基地放下背包,来到办公室时,一侧脸颊已经肿得不能正常说话了。
但耶克斯的嘴巴还是利索的:“臭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机智?年纪不大,跟谁学的这些老油条做派?”
阿尔文忍着脸上的肿痛,含糊不清地答道:“长官,真的只是枪走火了。我还能做些什么来补救吗?”
“补救?你怎么补救?你拿什么补救?”气急的大队长凭空指着隧道的方向,“现在特殊通道那里挤得苍蝇也飞不过去,你能让那些民众再老实回到隧道前排队吗?我告诉你,要是因为特殊通道被占用对战事造成了影响,命令下达不过来,我要你的命!”
阿尔文抬头看看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从奇斯卡到雅第利方向的隧道还是空的,传令不会受影响,至于我们的情报如果想汇报回去,既可以打开巨蛋孔顶,也可以打开巨蛋脚下的一些侧门。我们都是正规军校毕业,任何一个士兵都有在辐射区驾驶飞行器的能力,甚至可以比占用一整条隧道更加迅速便捷。”
耶克斯把水杯砸在了他身上:“你还敢跟我说是枪走火了?!”
“你是个士兵,你现在在前线,你是个中队长,你要为自己手底下的所有士兵负责。这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耶克斯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我从来也没见过你这个样子的士兵,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阿尔文逐渐掌握了一点肿着脸说话的小技巧,说话也越来越清晰了:“恕我直言,长官,如果在敌军到来之前所有民众都已撤离,应该更能鼓舞士气。请不要让大伙儿看见我们的联盟一团糟的样子,更不要让他们看见兰蒂斯民众倒在敌军的轰炸中,这并不会让他们一鼓作气奋力杀敌,只会让他们觉得无力。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当拼尽全力也不能阻止s盟民众死去时,可能有人会说,我们的前线部队此前也是这样轰炸敌方民众的,所以我们现在遭受这样的攻击也是罪有应得。到时候,您再带着大伙儿喊什么样的口号都是苍白无力。”阿尔文从未觉得自己口才这么好过,“长官,士兵是为民众而战,只有所有民众都去到安全的地方,我们才更有坚守这道防线的理由。您看起来和纽曼上尉年纪相仿,我想您和他入伍时的誓言应该是一样的,您还记得吗?”
耶克斯皱紧眉头盯着他,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就是纽曼说的那个士兵?”
阿尔文这才记起,之前纽曼说过援军部队早已确定下来,如果非要多安插一个人,只能安排在相熟的朋友手下。
纽曼还多说了一句:“他一定会觉得你脑子有病,这个时候着急去前线送死。”
而耶克斯现在确实是用看病人的眼神在看他:“跟纽曼待久了的人,脑子多少有点毛病。说说吧,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阿尔文笔直地和他对视着,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个人和纽曼相熟,他说话也愈发直接:“为了在s盟投降之前,阻止集团军攻到内环巨蛋。”
耶克斯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开门检查了一下门外有没有人,然后重新把门关起,锁上了保险:“你还要命吗?”
阿尔文问:“要命来这儿吗?”
耶克斯瞪着这个年轻人,面部肌肉都都动起来,他隐约记得纽曼跟他说这小伙子沉默寡言,但就这家伙目前的表现来看,可以说是巧舌如簧。
他一边压低声音说话,一边伸出一根手指重重戳着阿尔文的肩膀:“我算是知道纽曼为什么不用你了,你实在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年纪轻轻带着一腔热血横冲直撞,坏了事情还得了?”
阿尔文绷紧肩部的肌肉来抵御痛感:“要是没有一腔热血,谁会为一个快要覆亡的联盟卖命。”
“你……行吧。”耶克斯终于泄气,甚至摊了个手,“我承认你是个明白人,你对目前的状况已经分析的很明确,什么样的话术都骗不到你,好的,我妥协。但是你给我记住,你个人是什么思想无所谓,但你不要把你这套想法灌输给军队中的其他人,一旦你所知道的一切在军中传播开,这就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我不会的,长官,就像您在立誓大会上说的,这场战役有着很强的特殊性,它发生在s盟的土地上。”阿尔文说,“我曾一度迷茫过——我多年来的学习和受训,究竟是否有意义,我的拳头和肌肉是不是不要拿出来使用才最好;我没什么别的本事,二十多年只靠民众交的税养着,入伍后也没有为他们做些什么,尽干了些拖后腿的事儿;我梦想过去到前线,对阵杀敌,获得更高的军衔和更大的荣耀,但就像您说的,我实在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
“但是长官,我现在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走上战场了。我的梦想从来不是毁灭些什么,而是守护些什么——曾经是守护这颗星球的未来,守护真正的新世界,现在这目标又小了许多——我想作为一个士兵守护s盟的土地,守护那片承载希望的试验田,守护每一个未曾作恶的s盟民众。如果集团军对s盟有憎恨,有愤怒,那么来吧,让他们尽数发泄在我们这些士兵身上,那和s盟民众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请不要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了,这通谈话毫无必要——不论我做过多么出格的事,我想要的结果总是和您一样。看得出您在乎的是每一个士兵的性命,而我也深知为了抵挡集团军,我们还是要继续欺骗士兵们,还是要让他们相信这场战争有获胜的可能,让他们相信西约姆的庇佑,直到再也骗不下去,直到他们接二连三地死去。您放心吧,我会做好这样一个中队长的,既然来到前线,那我就已经做好所有心理准备了——请问这样,算是您所说的做大事的模样了吗?”
耶克斯久久地看着他的脸,阿尔文被看得有些难受,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耶克斯眼眶有些发红,那抿紧的嘴唇下似乎也紧咬着牙关。
这样的压抑一直持续到耶克斯慢慢松开已经咬得酸痛的牙齿,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不错,你说的都对,但做大事的人会更虚伪些。他们不会把事实说得这么直白,这么难听。我没有更多话要说了,你明白就好,归队吧。”
“是,大队长。”阿尔文松了口气,随即就要回身开门。
但就在此时,那位所谓“做大事”的耶克斯上尉却反而情绪不稳定起来:“去吧!这就是我们这一战的使命,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下属,然后有秩序地去死吧!”
阿尔文立刻打开门向外张望,确定门外没人后赶紧重新关起来:“长官,您要不要小点声……”
但阿尔文已经完全感受到了自己的“思想”传播带来的威力。
耶克斯持续地咆哮着——
“高层有人为了赚钱锁着特殊通道不让走,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轰了闸机,我还需要出面教训这违反军规的人,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他们连兰蒂斯的民众都保护不了,他们要士兵如何相信家乡的父母妻儿能受到联盟应有的保护,他们要我们如何卖这个命!”
“算了,毁灭吧,去他妈的西约姆,去他妈的新世界!”
第96章 防线,提防,修罗场
所以说阿尔文心态是真的不错,并不是所有人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仍能坦率地以一个s盟士兵的身份自居,仍试图履行自己作为一个士兵对民众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回到基地住所时,阿尔文一如既往悄无声息地开门进去,尤其是在脸肿成这副样子的时候,他很不想引人注目。
但是这次回寝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房间内所有或躺或坐的人都在他进门的一瞬间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响起了对他的称呼声:“中队长。”“中队长。”
甚至有个看起来比他年长一点的,给他递了支烟:“中队长来一根吗?”
阿尔文看看他,诚实地应道:“我不会。”
一旁几个年轻的有些绷不住笑,这个年长的也只好悻悻地把烟收起来。
但是老油条就是老油条,或许没什么场面是他顶不住的:“看出来了,中队长性情中人。大战在即,中队长说两句吧?”
阿尔文稍稍有些愣神,因为他刚干了违反军规的事,还被打肿了脸,以他的经验来说他暂时应该树立不起什么威严,也没什么人会搭理他才对。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面对他来说是好的,很有利于他来进行作战安排:“嗯……其实我没准备说什么,但是可能,是该有这么个环节。那我先说一下我们这一战的战术性质——拖延战。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一战打得是否优雅,是不是像个男人,符不符合空中竞技精神,甚至能不能打胜仗。我们三十人分成三个飞行阵,彼此之间不要相距太远,随时准备融合。行军途中遇上比我们更大的飞行阵就逃,确定打得过再打,就算要被敌人灭掉也得周旋尽可能长的时间。”
“千万不要觉得仗打得猥琐些是给自己的联盟丢人,不要想着‘若我战死还有人踏着我的尸骨前行’,请摒弃掉以前接受的思想——我们就是最后的防线,我们保持战斗的能力和体力比什么都重要。这一战将非常艰难,是胜是负难以预料,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到了最绝望的时候,只要我们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事情就还可能出现转机。”
“现在兰蒂斯的民众正在加速撤离,这样大面积的清场过后,兰蒂斯巨蛋便和我们的训练场没什么两样。我们完全可以在这里放手一战,甚至我们对己方辖区的地形会更了解些,这是我们的优势。但同时,所有民众躲在后方,也意味着一旦这道防线被冲破,大后方的所有民众将遭受灭顶之灾,这是我们的压力。”
“所以这一战我们即使不赢,也绝不能败。这就决定了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非常宝贵,哪怕从高空跌落,哪怕缺胳膊断腿,哪怕内脏都流淌出来,只要还有意识,还能驾驶,就都要再次升空。我们是飞行战时代的士兵,即便要死也得死在天上,这就是我们的最高荣耀。”
“最后,我代表后方所有民众感谢各位对s盟的守卫。不论这一战之后是生是死,大伙儿都已经是s盟的英雄。总有一天世人会明白,s盟的最后一道防线并不是兰蒂斯,而是血肉之躯的你们。”
阿尔文说着向房间内的战友们行了个军礼。
房间内的士兵们也整齐地行着军礼,齐刷刷地应道:“是,中队长!”
另一边的雅第利巨蛋内,天生肢体不太协调的安琪,经过几天的学习之后,总算是能把飞行器开稳当了。
罗森之所以答应教她开飞行器,其实是因为被她那套“鐖武战”在即的说法吓住了——安琪的身体不会被鐖武破坏,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罗森和戴茜双双死在雅第利巨蛋,安琪不能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罗森甚至觉得安琪之所以突然要学开飞行器就是这个目的,不过有时他也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想搞点什么骚操作,所以每次都在安琪降落后立刻把钥匙要回来贴身放着。
不过这几天里安琪确实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一副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罗森也日渐放松警惕,直到他听说外出作战的士兵凯旋而归。
他立刻去找安琪,想告诉她这个消息,却发现安琪房间里空空如也。
他去问戴茜,戴茜说安琪看戴文去了;他去了医务室,戴文说安琪刚走,找安德鲁去了。
罗森这才心道完蛋——他忘了安琪想搞到飞行器的话,大可以从安德鲁那里要钥匙。
于是他立刻赶去了外场,那里充斥着刺鼻的□□味,有汗水也有血水,以及一些烧焦味道。
有些刚刚返程的士兵从飞行器上下来,这还算是能自己活动的,而有些飞行器上下来三个半人,有一个半得被抬下来,显然都是战后搜寻伤员时被捡上来的。
罗森脸色也逐渐铁青,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也还是会生理性地感到不适。
不过他有注意到,有些飞行器上下来的并不是穿同一联盟军装的士兵,也就是说不同联盟之间都会有救援行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因为飞行器容量有限,多救回一个其他联盟的士兵,就可能少救一个自己联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产生这种程度的互助,那也难怪s盟会败。
现在的世界上还有任何能和这支集团军抗衡的力量吗?
应该没有。
再向内走,罗森终于在场地一角看到了安琪的身影。
安琪其实很好找,不仅是因为她身上的鳞片,还因为周围的人总会不自觉地看她几眼。
即便集团军内部早有命令,要求必须礼遇暂居此处的万能体,但人对未知生物的好奇心总是克制不住,所以罗森只要找到那些不自然的视线的交汇处,就大功告成。
安琪长长的身形站在那里,和一个比她更高的身影说着什么,而罗森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安琪的手腕子制止道:“你们干什么呢?”
安德鲁看起来幸运地没受什么伤,但反正是有些累。
他虽然不知道罗森在搞什么名堂,但内心深处的幽默细胞开始发挥作用,他一把拉住了安琪的另一只手:“请放开她先生,现在是我在跟她说话。”
安琪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嘴上实在没忍住:“你们俩有毛病吗?”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有幸体验一把修罗场的,安琪算是见识了。
她只想说这场面让她一个什么社会关系的人都社死了一回,她现在只想敲敲罗森和安德鲁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谁能相信这三个人两两之间都没有箭头关系,连个单箭头都没有。
待场面稍微冷静一点之后,安琪跟安德鲁摊手:“你看,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这家伙最近有些神经兮兮的。”
“我那是关心你。”罗森不满道,“安小姐,你在外面就这么贬低你的救命恩人吗?”
安德鲁显然玩上瘾了:“外面?这位先生,请你注意用词,没记错的话我和安琪认识在先。”
安琪说:“你们俩继续,我走了。”
然后安琪就真的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