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礼摇头,“没有。”
“为何?”元青追问道,“行医也好、寻找舟口镇入世之法也好,你从未后悔过吗?”
“从未。”徐元礼目光坚定地看向元青,“我既生来如此,这些责任便如同长进我的血肉,你会因为血肉很重就割掉它们吗?”
元青脸上神色更茫然,他不懂。但他忽而笑了笑,很开心的样子,说:“这是你第一次认真跟我聊天。”
“我以前没有认真跟你聊天?”
“以前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元青道,“我早不止三岁了。”
夜风适时吹来,使徐元礼想到一事,转问:“上回你私自跟上东山……可是早有预谋?”
“是。”
“这样轻易承认?”
“猜到哥早晚会问我,不打算再瞒你。”
徐元礼难掩惊讶地看向他,“详细说说。”
“我同方圆交好,他是方一帷的本家堂弟。”
“他告诉你我们要上东山?”
元青点点头,“我教他找方一帷套的话。”
徐元礼闻言神情严肃了些,“然后呢?”
“然后我便先上了山,在密林外等你们。”元青道,“其实学里先生那儿我提前告过假,并非旷学。”
“告过假?”
“对,我同先生说,我要跟我哥上东山,先生没有多问。”
“‘跟’与‘偷跟’是两件事,你有没有同先生讲明?”
元青摇头。
徐元礼不怒反笑,“你如何会知道密林在哪?”
“我先前去过密林。”
“去过几次?”
徐元礼刚发问完毕,眼前便出现一只手。“五次?”
“你问的是先前去过几次,若加上同你们一起那次,便是六次。”徐元青诚实道。
徐元礼哑口。
“满舟口镇,我最喜欢东山,东山真好看!”元青补充道,“只是夜里有人看守,我不能趁夜上去。”
“你不知道东山危险?”
“我知道。”元青眨眨眼,“所以只去了六次。”
兄弟俩的这次沟通,何霜当晚便得知了关键信息。见徐元礼对弟弟的表现仍感到惊讶,何霜道:“你弟弟比你圆融,在那边会过得很好。”
“会吗?”徐元礼同何霜一路沿河岸行走,“他这样胆大妄为,你不怕他闯祸?”
“你跟蒋大夫说的都没错,元青心思已经野了。把他强行留在镇上,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他说他不想学医,但为了母亲,他会顺从。”
“学不学医都是后话。元青现在十四岁,是个尴尬的入学年纪,能不能跟上学习节奏顺利通过中高考都存疑,不用提前担心。”
“我相信他可以。”
何霜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尽早和他商量,遂道:“元青要想去那边上学,办法很少。除非郭先生后人承认你们,否则只能另想办法,去远一些的地方读……也许要先读小学。”
基于何霜之前给徐元礼科普过的升学路径,他不禁疑道:“会不会落后太多?”
“落后不是关键问题,也算给他压力。关键问题是,我还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合法的路子,帮他争取到一个身份入学。”
徐元礼点头表示认同,并补充道:“还有学费。”
“学费我会想办法。”
徐元礼拉住何霜,两人都停下步子。他神色认真地看向何霜,“学费之事不可再麻烦你,我想过,若真让元青去那边就学,我会在那边找份差事。”
何霜下意识地想说他没有身份证,很难在那边找到差事,转念想到,如果元青都要去那边上学了,势必有一系列钱财方面的事要处理。她不必急着在这个时候给徐元礼泼冷水,而是应该和他一起积极解决。
何霜心下思考未来的时候,徐元礼突然将拉住她的手张开,同她十指交握。河岸的晚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来,使何霜心头不自觉地蒙上一层别样的柔软。
她主动抱住他,头埋进他胸口拱了好几道,忽然闷声说:“认识你真好。”
“为何突然讲这个。”
“突然想到,就讲了。”
“嗯。”
“你就‘嗯’?”何霜从他怀里钻出来问。
徐元礼把她按回胸口,又道:“我也正有此意。”
“以前好多好多时候,很难的时候,要做选择、要解决问题,我都是一个人,以为自己习惯了,不需要另一个人。现在不同了,现在多了个你,知道你在,我就很安心。”
徐元礼抱她更紧了些。
“河道暗门还需要测试、通行究竟是什么原理、能不能带人、那边的高科技产品能不能带过来、怎么带过来、东山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之前提过的推想不断在被推翻,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何霜絮絮道。
徐元礼抬头望天,看见一轮弯月,他在心中默默向月神祈祷,希望未来的日子能同眼下这一刻一样,宁静悠长。
“喂,”何霜又从徐元礼怀里探出头,“要是我们一辈子都解不开镇上这些谜团,也救不出镇上百姓,你会后悔吗?”
“你呢?”徐元礼当先反问道,“会后悔吗?”
何霜摇头,“人类看到太阳和月亮已经有成千上万年,至今没能开辟出上去的办法,比起这个,我们这短暂的几十年人生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