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时候月老不在,因听说过月老经常酩酊大醉的酒鬼名声,便以为是喝多了睡在哪个角落,于是内外左右找了一遍,结果不见月老,却见一小孩。
那小孩粉雕玉琢,小小一个,也不跑也不跳,静静坐在那里乖巧极了,滚圆的眼眸玉珠子似的清澈如水,就那样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
闫御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想等对方先开口,他以不变应万变,不曾想这小孩就跟他耗着,半个字都不说,他还惊奇发现这小孩不会眨眼睛,像个小木偶一样。
闫御认真地想了想,也没听说月老有什么私生子或者徒弟啊,便清了下嗓子,刻意端着架子但难掩好奇地问他:“你是月老的什么人?”
那小孩依然盯着他,没有回答。
太奇怪了。
闫御从他面前经过时,忍不住比划了一下,这小孩才到他胸口,可能是混血的缘故,他长得比旁人慢上许多,同龄的甚至年纪比他小的都比他高,这小孩不如他,年纪应该没他大,也应该打不过他。
他这就放心了。
闫御产生了一种名为沾沾自喜的优越心态,他装作看风景,趁其不备瞥一眼,再瞥一眼,然后瞥了很多眼,小孩无动于衷,他开始光明正大地盯着对方左看右看,四下无人之际,闫御起了点别的心思,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戳了戳人家的脸,比云彩还软,也不反抗,太乖了。
不过总感觉还缺了点什么。
他想到昭夷很喜欢一堆小孩跟他屁股后面喊他哥哥,闫御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跟那些人合不来,但有点好奇会是什么感觉,鬼使神差地说:“叫哥哥。”
于是终于有了回响,木偶般的眼珠有了神采,小孩眨了下眼,像第一次开口说话那样生涩叫道:“……哥……哥。”
月老焦头烂额,查了一堆没点用的资料,回来就看到两人耍到一块去了,他心惊胆战不敢直言,旁敲侧击地问闫御,闫御不知不觉,挨个答了。
月老心下一定,还好他并没有发现,闫御问:“他是你新收的徒弟?”
“啊……算是吧。”
“叫什么?”
谁知道叫什么,月老一慌,急中生智道:“小九!”
原本他想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不曾想元始天尊一直没向他要五蕴六尘果,月老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渐渐变得心安理得,到后来直接把这个事抛之脑后,唯一的变数是狄九徽竟然喜欢上闫御。
无心的一句话,是开启二人缘分的钥匙,月老苦恼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五蕴六尘果化为人后,会认准第一个给他身份的人。”
嫦娥嘀咕道:“好像话本里写的睁开眼会爱上看到的第一个人的情节。”
“那种当场就爱上了,这个你要给他身份,假如你给他的身份是好友,他便会以对待好友的相处模式来对待你,在他的固有认知里,你是朋友,除此之外就不可以有别的身份,一旦他对你产生了其他念头,五蕴六尘果的基本结构就会强行修改他的认知,对偏离轨道的情感进行校正,把错误扭转回正道,知错就改顶多疼一疼,若他执拗不改……”月老一停顿,“他会死。”
闫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澎湃一片,所以,这就是小九沉疴旧疾的真相,而每次发作,每一次都是对他超出了友谊的界限,试图突破本性的桎梏,乘着猛烈的喜欢溯流而上。
月老作为看得最清楚的局外人,轻轻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在你们俩都不知道的角落。”
目光从狄九徽沉睡的面容上扫过,闫御看向玉帝,“能救他吗?”
玉帝近距离听故事听得高兴了,掸了掸衣袍,“能救,又救不了。”
“什么意思。”
玉帝道:“他这颗心已经烂了,不能用了,再找颗果子给他换心,这是能救。”
“不能救呢?”
月老接话:“五蕴六尘果五千年结一次,一次只结一颗,我这里没有第二枚了,元始天尊手里或许还有一枚,如果他还没用掉的话。但问题在于即便是有第二枚供他换心,小九的性格、喜好、记忆以至于模样都会改变,他将成为一个全新的人,不再是与你我相识数千年的狄九徽了。”
闫御心倏然沉下去。
百花仙子想法子:“天界神仙众多,隐居不出世的更是不计其数,总有人知晓别的办法吧?”
“你忘了我是谁?”玉帝矜贵中还有些倨傲,“我就这一办法,他们能有第二个?若不信我的,你们去翻遍这九州四海,真找到了算我输,给你们放假。”
她们群策群力东奔西走,昆仑墟找王母、地府找后土、兜率宫找太上老君,再去到西天灵山,问如来,问四位菩萨,问佛陀,所有德高望重的全找了个遍,答案无一例外。
狄九徽暂且安置在月老祠,月老翻出他存起来的一截与五蕴六尘果同根同源的木头,可以先用其温养着,之后去查阅各种天书古籍。
闫御守在狄九徽身边,瑶姬四人去了那么久,没有一个好消息传回来,玉帝说得也许没错,如若不用新的果子换掉,他永远都醒不过来,可一旦换了,那就不是狄九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