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妈也不跟孔多娜费口舌,下周去澡堂子我不喊你,不怕冷就在家洗吧!
她不在家洗,她去找她爸,两人从买票到各自去男女浴,再到拎着浴篮出来时间几乎同步,刚好半小时。但这爷俩出来澡堂子不及时回家,嘿嘿嘿……他们去吃关东煮,吃完再慢慢悠悠地回家。
到家孔妈抬头望一眼时间,一个小时有余,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孔多莉个狗鼻子,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寻常。但她不声张,悄悄地去找她爸,最后手心攥着五块钱出来。
说回来。多莉爱黏她妈,多娜是谁也不黏,她周末画室回来更爱自己待着。她不是在房间看堂哥刷过的卷子就是看读书笔记。她越翻那些卷子就越认同堂哥是数学方面的天才,并且他对文学作品的理解也十分独到。她爱看他的读书笔记远胜过看那些书。
多莉可不爱看那些。她更喜欢看电视剧。平常没事她就围着妈妈转,说这个那个的。孔妈哪哪儿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怒无常。高兴起来就会在家大跳探戈,穿着那种露背的探戈裙,甩着大裙摆在客厅来回比划。家里也有卡拉 ok 设备,兴起了她就举着话筒朝着厨房煮饭的孔爸唱刘若英的新歌《当爱在靠近》。并且唱得声情并茂,每每都把孔爸唱到脸红,她可会朝孔爸撒娇了,甜腻腻地喊老公老公的。
她也会为了学校汇演给多莉化妆,给她精心搭配衣服,让她在年级出尽风头。也因此多莉周末跟同学逛街时,会拿出不同的衣服前后围着她问哪件好看?她心情好就会帮着挑一挑,心情差就会狠狠数落她一通,把她数落到体无完肤,让她别浪费钱上学了,干脆去扫大街吧!
大多时候多莉被骂懵就会哭,她越哭孔妈就越气,气着气着就会上手打她的头。这时孔爸就会大声制止她,她就反指着孔爸的鼻子,让他闭嘴!
只要这时候多娜用力摔房间门,孔妈就紧追过来,问你摔什么呀?多娜直直地望着她,说我嫌吵!孔妈说嫌吵你出去!多娜说凭什么我出去!
就很奇怪,往往母女俩就这么干呛,呛着呛着孔妈心中的火就熄了。尤其当多娜有条有理、言辞凿凿反抗她的时候。
多娜有时候也很烦,特别看见多莉只会逆来顺受地站那儿哭。有时她也会踩上一脚,说她活该被骂!这时候多莉就会骂她,气极了就会推搡她。偶尔姐俩也会相互拽头发打成一团。
孔妈的脾气上来就那一阵儿,只要发完熄火,不出半小时准会自动善后。不是主动包揽家务,就是给多莉买更多更漂亮更贵的衣服补偿她。多莉生气痛哭也就那一阵儿,只要回头孔妈以弥补的方式给她道歉,她就又开开心心的。照样前后围着她。
孔妈也知道自己不对,可这脾气就是改不了。怒急了耍无赖,没办法,这辈子就这样了。
经常半夜她窝在孔爸怀里看 vcd,孔爸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要她脾气收着点,不然会吓到孩子们。她总是敷衍着:知道了知道了。孔爸还要说什么,她就手捏他嘴不让他说。孔爸也没办法,总是无可奈何地佯装咬她。俩人闹着闹着就吻一块儿,孔爸抱着她就回卧室了。
奶奶要看见这一幕非得膈应死。她说什么也看不上孔妈的不安分和孔爸的服帖。她嫌孔爸一脚跺不出个屁。尤其在孔妈去了管材厂工作,家里照顾孩子煮饭的重担落在他肩上后,她出门跟人聊天都是我大儿子怎么怎么样……缄口不提小儿子和闺女。
说到闺女孔玲,又是她的一块心病,她们娘俩有十年都不怎么往来了。偶尔红白喜事必须来往,她就杵那儿只跟她爹说话。她就想不通,有些事是她跟她爹一块决定的,她凭什么就恼自己?有时候想想气,也越气越委屈,心里委屈着委屈着就会朝她家去。
她到她家也不进门,孔玲也从没邀请过她进门。她就倚在门口伸头朝屋里瞧,倘若瞧见屋里头乱七八糟,就阴阳怪气她邋邋遢遢。孔玲就回她,那您还杵这儿?我一文盲当然没您那在文化厅的大儿子家里干净。
这时她就又老话常谈:你大哥苦啊,下放北大荒那十年多苦啊,好不容易回来都不成人形……
孔玲开始烦了,回卫生间洗墩布,然后挨个房间拖地,晾她自个在门口自拉自唱。
奶奶说多了嫌无趣,想她一个人拉把俩孩子不容易,大声问她:毓真毓凡还没下学呀?
孔玲在里屋拖着地回她:您是找不来话了?没事您赶紧回吧。
奶奶又想到些前尘旧事,又忍不住开始絮叨了:当年不同意你嫁,你不吃不喝死活要嫁,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着影见孔玲拎着墩布出来,她忙转个身就回了。
孔玲丈夫消失了八年。八年前他说去南方谋生路,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奶奶到家锅里煮的粽子也好了,她先捞出来几个晾晾,随后装个袋子去了前街的初级中学。没多久学生下学了,她紧盯着校门口,等瞧见毓真出来就喊她,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小姑娘荡着马尾朝她跑过来,喊了声姥姥。
奶奶把袋子里的粽子给她剥个,问问她跟毓凡的学习怎么样?见她拿着粽子吃,又从贴身兜里掏出一个旧手帕,左掀开一层右掀开一层,上掀开一层下掀开一层,先露出上面一毛二毛五毛的毛票,她拨开那些小毛票,仔细抽出了两张五块,朝她千交代万嘱咐:记得给毓凡一张,你们姐弟俩买文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