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要到梦醒的时候了。
柳连鹊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等到他说出来,问荇手边青年的衣角已经飘散在了光里,他翕动的嘴唇也发不出声音。
问荇其实不指望在自己梦中,柳连鹊这个书生能想到什么,可他隐约有些期待下次再见。
他有预感,这不会是他和夫郎的最后一次梦里相会。
外面传来鸡鸣的声音,他睁开眼,不出意料摸到床头空空如也,没有人坐下去产生的塌陷,也没有活人产生的温度。
只有柳连鹊的画像还摆在那灵堂上,定格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做了一夜梦,问荇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好看,草草洗漱下,收拾干净就准备出门。
可一推开门,就发现群工匠打扮的人聚在他家门口,站得零零散散毫无组织,似乎是等候已久。
好事的村民们许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也很好奇围在边上。
问荇愣了愣,带着疑惑问:“你们是?”
“你是问荇吧,柳家让我们来的…啧,真是让我们好等。”
为首的工匠抱着臂,态度已经有些不耐。
“行了行了…”他身后的年轻工匠小声劝道,“能拿钱就行,这是大生意嘛。”
原来是柳家派来的人,问荇赶紧把门开的大了些,瞧着他们手边的石料眼熟,好像是修灵堂的材料,心里隐约有猜想:“你们是来修柳少爷灵堂的?”
“当然啊。”
工匠头目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问荇不动声色,点点头放他们进来。
工匠头目没注意看,差点被破败的门槛绊倒,翻了个白眼:“我们这工钱要先付一半。”
“当然可以。”好赘婿的标签问荇还不能丢,他赶紧应,“总共需要多少啊?”
“这个数。”头头伸出三根手指,声如洪钟,也没避讳在场的居民。
“三百文吗?”文荇有些肉痛。
一文钱能买个包子,思来想去三百文修本来就很豪华的灵堂,也还算在他认知范围内。
“三百??!”工头皱了皱鼻子,“这可是柳家,你想什么呢。”
“柳家嫌现在这个石料还是太差,要拿上好的石料再修一遍,然后里面嵌碎玉。”
“至少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探出头的群众们发出吸气声,这下路过的也挪不动腿了。
三两银子,连小孩都知道多珍贵,这可是这种小地方一般人家不会随便拿出的钱。
做柳家赘婿就是好,柳家还给这么多银子,三两和不要钱似的。
问荇脸色还算好,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难怪柳夫人给他的钱零零总总加着有二三十两银子,原来是要他花在这上面了。
三两虽多,不过若是只修缮一次也还好,要是次次修缮…
仿佛是为了印证问荇的忧虑,工头见他不语,继续解释:“这还只是第一次,后面隔半个月我们都要来次,你还是提前准备好吧。”
“柳家敢让你付钱,肯定给了不少银子,大男人给媳妇修灵堂就别吝啬,反正其他好处也够了。”
工头想当然以为问荇不愁吃穿,实际上若是每半个月这么来一次,后面价格还可能更高,柳夫人给的钱根本撑不了多久。万一再有贡品、祭祀队伍的支出需求,问荇恐怕彻底不用活了。
可要维系住他平静的生活,柳家的意思暂时还不能违逆。
“问荇怎么还站在门口,不会是不愿意吧…柳家对他这么好,又是给宅子又是给地,还不愿意吗?”
“啧啧啧,狼心狗肺,又不是拿他救命钱修,还在这犹豫,柳少爷好可怜哦。”
局面有些不好看,几个眼红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以为问荇此刻迟疑,只是贪小便宜。
凭什么你问荇命这么好,还有在这犹豫的权利?
“我当然愿意了。”问荇伤感笑了笑,“只是想到他,已经没了有段时间。”
“我是他的丈夫,居然还要他家提醒帮忙修灵堂,而不是我自己主动去提,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言辞悲戚,一时间窃窃私语声音消下去不少,众人都被唬住了。
“你们进来吧。”
问荇将工匠们放入宅子内,然后状似顺手关上院门。
“算了,走吧走吧,我还得去看看田,修灵堂多晦气啊。”
众人觉得无趣,也散开来了。
“你这…地方有点破啊。”
工头皱眉,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情况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这里阴风阵阵,除了灵位豪华,哪里都不像大户人家赘婿该住的,最过分的是问荇的破床,居然就这么摆在灵位边上!
破旧的床榻和灵位形成鲜明对比,从宅子里里外外看,比起修灵堂,把其他地方修得能住人更加重要。
“也还行吧,睡这里让我离他近一点。”
问荇笑了笑:“各位等下,我收拾下里屋,大哥你等会进来,看着办就好。”
他不动声色合上门,将屋里本来放在角落的板凳也挪到灵堂边上,床头破败的花盆放在板凳上,花盆里还装了小碟子,也都算是灵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