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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了半晌,她却只是说道:“我没办法不介意。”
    聿琛看了她许久,深深地道:“相悦为婚,才是礼义之道。当时父皇圣体违和,若是退婚恐伤了圣怀,是以我只能接受了这一桩婚姻。我虽生长在帝王之家,但婚姻一事,一向不以礼教为念。虽已成婚,亦非不可转圜。烟烟,你等我好不好,假以时日,我必定会给你一个结果。”
    他不会告诉她这桩婚事父皇催逼甚急,安瑄亦算计不穷。甚至,只有先成了这桩婚事,才是对她的保全,她家势力单薄,在猛虎利齿下不堪一击,他的确是为她谋之深远……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终于开口给她承诺了,而嫁给他是她毕生所愿,她愿意等他,但也不能不忧心,皇族婚姻本为礼法所重,且太子妃并无失德之处,若妄行废立,必然会引来朝臣的非议,继而动荡朝局,她不愿他陷入这样的难局之中。
    她心中百转千回,说道:“我明白你的心,只是你为太子,婚姻是国家大事,凡有举动必然举国关注,若做了违背祖制和礼法之举,我怕……”
    他抬起眼睛,望着菱花窗外清亮的晨光映着太液池,太液池上碧波澹澹,如缭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不必忧心,此事我已有策略,会妥善解决。宁教我被天下人议论也决不负你,何况废妃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初太宗皇帝主位东宫之时,因太子妃不遂心意,便将其遣返娘家,后赐婚定国将军。我与太子妃相处漠漠,这样下去终非结局,与其让她在宫中耽误青春,还不如将其遣返回去,再择良姻便是了。”
    他的声音如梆子一般一字一字地敲在她的心上,“你等着我好不好,不要嫁给那个翰林学士,你我两情相悦,性情相投,正堪作配……”
    烟景心中动容,但整个人却有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原本以为已经跟他彻底了断了,却不想他又一次救她于危难之中,而此次相逢,他却决心要休妻娶她了,人生真是如此戏剧,你越想得到的时候便越失望,等你已经不抱希望了,却突然峰回路转,得偿所愿了。
    此刻她心底如枯木逢春一般,满树生花,一朵朵地绽放开来,她相信他,也愿意等他,只是眼下还有犹豫未决之事,那便是她要跟书钧退亲,她心中很是歉疚,毕竟书钧待她那么好,她给了他那么大的希望却又一下子落空,她若退亲,他必定会痛彻心髓。
    她垂下眼睛,说道:“你容我再想想……”
    她未拒绝,聿琛便知她已是有七八分肯的了,只还有一些顾忌罢了,他心中欢喜,“你把昨晚在父皇面前发的誓言收回去。以后再不许发这样的毒誓了,听到没有。”
    当时气火上头了,这誓言发的的确是狠,如今要跟他复合了,她也有点儿怕真把自己给咒死了。
    她心虚地道:“我说收回有用么?”
    “傻瓜,有我给你罩着,老天爷罚不到你头上。何况你这么可爱水灵的姑娘,老天爷只想着好好儿地疼你,怎忍心罚你。”
    她甜笑,“好吧,那我收回。”
    聿琛笑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真乖。”
    然后咬着她的耳朵道:“你先帮我梳头,等你想好了,我们再一块儿喝交杯酒。”
    烟景粉面含嗔,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谁要跟你喝两次,你想的美!”
    聿琛勾唇笑了起来,捉住她的粉拳,将她拖到妆台前,他在椅子前坐了下来,妆台上放着一盒象牙描雕松鹿的梳具,烟景从盒子里拿了一把梳子在脑袋上挠了挠,目光闪过几丝调皮,“我不会梳男子的头,梳得不好你你休要怪我。”
    聿琛道:“无事,你按着自己的手法来,我今早要去文华殿议事,你梳个寻常的便好。”
    果然被他窥透了心思,若非他说只要寻常的,她肯定会在他头上额上打几条蝎子辫,额角再留几缕飘飘龙须,可不是潇洒极了,如此才发挥出她的造型能力。
    烟景除去他发髻中的碧玉簪,他一头乌亮如缎的长发便披散了开来,烟景看着镜中的长发男儿,真如天赐神颜一般,他下巴隽秀,五官俊挺,因而长发飘飘的样子比平日多了几分俊逸出尘之气。
    再看站在他身后的自己,如新抽出芽的柳条一般娇嫩,姿色亦称得上是楚楚动人,烟景还是第一次与他同镜,竟觉十分般配,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这么一想,眼中不觉秋波莹然,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低了头,将他的一把长发握在手中,心中如同春水漾动,拿了篦子从前往后一一梳篦,再将头发提上去,梳上头顶,高高扎一个马尾,盘成发髻,中间插上一枚玉簪便成了。
    梳完头便已经辰正时分了,太监们提着食盒将早膳摆了上来,熬得稠稠的红稻米粥,虾米炒豌豆苗、鸡丝燕窝、香卤鸽子蛋、萝卜丝饼、水晶糕,几碟酱菜等,倒都是些清淡的菜。
    烟景给他盛了一碗红稻米粥,轻轻地吹去热气,方递给他,又眨着眼睛看着他道:“可要我给你夹菜?”
    聿琛眼里划过一丝戏谑之色,点头道:“唔,给我夹只鸽子蛋吧。”
    烟景拿起乌木镶玉筷子,便去夹碗中的鸽子蛋,只觉得那鸽子蛋好滑溜,怎么夹都夹不住,她的筷子功夫一向不好,镶玉的筷子又不好着力,鸽子蛋在碗里滚来滚去,就是夹不住,烟景有些窘了,总不能连个蛋都让它溜了,便和它较上了劲,又是攮又是叉,最后用上勺子,好不容易才撮弄起一个,放进他的碗里。
    她吐舌,“这个鸽子蛋好调皮的,总不肯乖乖地让人夹起来。”
    却听见他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烟景便有些气恼了,跺了跺脚,噘嘴道:“你笑我,你是故意拿我来取笑的!哼,不夹给你吃了!”她伸出勺子要把他碗里的鸽子蛋舀回去。
    却被聿琛伸筷挡住了,戏笑道:“你这个小滑头,就跟这鸽子蛋一样调皮,满京城地跑,你现在知道我要拿住你多不容易了吧,就应该一口把你给吃掉,看你还跑不跑得了。”
    “分明你才是大滑头!”可谁让她逃不开呢,烟景轻轻说完,便低下头舀粥喝了。
    用了早膳之后,聿琛便出去了,说了晚上才会回来一起用晚膳。临出门的时候,他又揽住她,低下头来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方出去了。烟景心中甜滋滋的。
    烟景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才转身回屋,他一走,她心里便有些空落起来,只好找些事做来打发时光,想起他今早看的话本,便到了他的卧室里面,从桌上拿起来看了。
    一翻开,便看到一篇《宿香庭张浩遇莺莺》,也就读了下去,讲的是李莺莺因与张浩为邻,自幼对张浩芳心暗许,及至长成,便偷偷潜至宿香庭与张浩相会,张浩见李莺莺天资美色,对她心生爱慕,两人以诗词互通心意,私定终身,后张浩为叔父逼婚,迎娶家世富贵的孙氏,莺莺到官府状告张浩违背婚约,陈公以张浩李莺莺私约为凭,判了张浩与孙氏退婚,与李莺莺成婚。
    这一篇确实与寻常的才子佳人故事不同,官府非但不批二人“无媒苟合”,竟判了两情相悦的为婚,断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可真是超脱世俗了,烟景读了只觉十分快意。
    更令她惊喜的是聿琛竟用朱笔勾画了陈公的判词出来:“花下相逢,已有终身之约;中道而止,竟乖偕老之心。在人情出至诚,论律文亦有所禁。宜从先约,可断后婚。”并写下批语:真情可贵,不当被礼教所拘,此案判得入情入理。
    烟景见了,心中欢喜动容,他果然与自己的理念一致,无论是庶民还是皇族,婚姻便应当以真情为重,勇于争取,而不当被礼法所拘,成了痴情怨偶才是。
    她低头看了一会手上的金镶祖母绿戒指,眼中有歉疚之色,然后将它摘了下来,放进了荷包里。
    第80章 |议政
    烟景想着聿琛手上的伤若恢复得好, 至少也得半个多月时间,若聿琛为着隐瞒伤情不回东宫,只在南台养伤的话, 那么她便要在这个小岛上呆上十几二十天方能回家去。退亲一事只能等回家去跟爹爹和嬷嬷说了,她再去找书钧亲自说为好。
    昨晚睡前还特意将定亲的金镶祖母绿宝石戒指戴上了,为的便是让聿琛知道她已经有了未婚夫, 要适可而止, 岂能想到今早事情变了个天翻地覆,他竟会不顾礼法体统要娶她,她的心从来都只在他的身上,只要他真的想和她好, 只需动几根手指头, 说几句贴心话, 她就会乖乖地投降了。
    和聿琛复合令她欢喜,但和书钧退亲却也让她犯难,书钧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而她却这般轻易地就要回到聿琛身边了, 是她辜负他了。
    烟景住的绮思楼在小岛的东岸南边, 东岸一带用太湖石堆着数丈高的假山,假山后是蓊蓊郁郁的参天古树, 走在其间有如深山树林一般幽静深邃。
    南台三面皆临太液池, 碧波粼粼, 岛上亭台楼阁有如错落于山林古树间, 望之有仙镜飘渺之感。烟景倒很喜欢这个小岛,这儿豁朗自由, 又无宫墙拘束, 比紫禁城舒服多了。
    绮思楼的前面是一座紧贴水面的亭子, 午后烟景睡了一觉醒来,推开花窗,见太液池里有许多鱼儿在嬉戏,便令太监拿了钓鱼竿来,在亭子里钓鱼作趣。烟景半只身子俯在栏杆上,手上拿了钓竿抛进去,然后静静地看着水面。
    午后晴光灿烂,杨柳堆烟,亭子边翠绿闪闪的嫩柳枝条垂落到她的身侧,更衬得她身姿俏楚,纤腰不盈一握。
    才刚钓了几条小鱼,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烟景回过头,却看见是聿琛,身后跟着崔银桂等几个近侍太监,手上捧着几只黄匣子。
    “你回来啦?”烟景眼中一亮,丢下钓竿,笑着奔了过去。他不是说晚上才回来的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看你有没有淘气。”聿琛勾起唇角,揉了揉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崔银桂在这儿见到烟景,竟丝毫不感意外,他今天早上才随着一帮王公大臣回京,回到宫里见了主儿,便发觉主儿心情很好,与昨日大大的不同,眼睛里没有那种沉郁之色了,他便猜测到是烟姑娘又回到主儿身边了,也只有她才能左右主儿的心绪。
    聿琛带了许多奏折回来批阅,太监手中捧的黄匣子里面装的都是今日还未批阅完的奏折,堆在案上如小山一样高。
    奏折是国家机密,她虽不敢看奏折的内容,但也知道都是一些进言献策、反映民生社情、揭露时弊、弹劾官员、通报军情军务、请安谢恩等事情,无论公事还是官员私事,皆需要他亲自裁决作出批复,想也知需要多么耗费心力了。
    而且他真的好勤政,白天要在文华殿听政、召见臣工,亲自批阅数十道的奏折,晚上还要在灯下批阅来自四方的私密奏折,时常都到深夜方能安寝,从不拖延耽搁,每日几乎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处理政务了,连自个儿娱情的时间都少。
    人生在世不就图一乐么,可他的人生却只能围绕着江山社稷,一举一动都为天下所关注,其实他才是最不自由之人,比起他来,她要快活自在多了,比如今天,比如在宫外的每一天,她都不需要做什么穷心穷力的事情,喜欢做什么便可做什么。想到此,她突然好心疼他。
    烟景在旁边静静地研墨,伺候着茶水,一边看着他专注地批折子,烟景注意到每封奏折上没有贴写着墨字的小票了,以前的奏折是有的,她跟着他去文华殿当差多时,知道那是内阁的票拟,所谓票拟就是内阁代拟好“御批”的稿本,供皇上采纳的,若同意则直接批红,若不同意则发回内阁重拟。
    不知为何现在没有票拟,都是他自己亲自批折子了,有些折子很快地看过,批上短短数言便好了,有些折子则凝眉沉思好一会儿,批上洋洋洒洒的数百言,有些地方还划上了指印。案上的奏折渐渐地少了下去,再看一眼西洋自鸣钟,已经是申正一刻了,他批阅了有三个多时辰了。
    有太监捧了一碟广西南丰进贡的蜜桔进来,烟景接了过来放在案上,拿了一个剥了皮,递到他面前,“殿下,歇会儿吧,你都批阅了三个半时辰了,仔细伤了眼睛。这是南丰进贡的蜜桔,很甜的,你尝尝。”
    聿琛闻到桔子香气馥郁,抬起了头来,看见她手指上戴的那枚金镶祖母绿戒指已经摘下了,心中顿感欢喜,接过蜜桔吃了,只觉味道浓甜甘美,伸手握住她的皓腕,轻轻一拖,她便跌坐在他的膝上,他的右臂环住她的腰身,俯在她耳边低醇地说道:“这桔子的确是甜,只是再怎么甜也不如你甜。”
    烟景的双颊浅浅的漫上一层胭脂红,他现在怎么这么喜欢撩/拨她了。
    这样亲近地坐在他的膝上,他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幼嫩的脖颈上,只觉酥麻麻的痒。
    烟景面庞发热,心中如小鹿般乱撞起来,她想站起身来,“我……再去给你剥几个。”却被他摁住了动不了。
    “不用了,我要吃更甜的。”烟景还未反应过来,他滚/烫的唇便落在她的脖颈上,流连不停。
    渐渐往上,最后落在她娇嫩的唇瓣,深深辗转。
    云里雾里,她浮游四海。明明是初冬的气候,她却觉得好似回到了七月的夏天,空气如扑过来的一阵火浪一般,熏蒸的人出汗,身上密密地渗出汗珠子来,内衫都洇湿了一片。
    西洋自鸣钟叮叮当当地敲了六下,他终于放开了她,望着她的眼神晦暗,里面似有暗涌流动,“陪我出去散一散。”
    烟景巴不得听见他这句话,忙点头答应了,站起身来,背过他悄悄地扯弄了一下身上揉皱了的衣衫,面上红扑扑的如醉了酒一般,又剥了几颗蜜桔送到嘴里吃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身后椅子移动的声音,他站了起来,烟景还是有些害羞,等他走了几步,才跟在他身后到太液池东岸去散步了。
    已是傍晚时分了,夕阳低低的挂在山头上,金子一般的余晖照在林间树梢,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光柱,照的山石花木、亭台楼阁都如金似玉,如天上的仙宫一般,太液池也像洒满了碎金屑似的,金波粼粼。
    聿琛牵了她的手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身上如沐了一层金光一般,只不过他在微微地出神。
    烟景长了个子,从原来到他肩膀上的位置长到了到他下巴尖的位置了,两人都没有说话,烟景想了想,说道:“殿下你今日下午一口气批了那么多的折子,都有几本书那么厚了,这未免也太辛劳了。也该节劳一些,免的伤了身子。”
    聿琛的神思还未从方才的绮丽香浓中回过来,如探云彩,香软盈手,相隔半年多,他的小姑娘果然又长大了不少。
    烟景见他不答应,忍不住摇了摇被他牵着的手,“殿下,你在想什么,都不理我……”
    聿琛轻轻咳了几声,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说道,“我方才在想着西南的战事,你说什么了。”
    烟景又重说了一遍,“殿下你这般勤政,每日批这么多的折子,时常都到二三更才能歇息,政事虽然要紧,也该多爱惜一下身子才是。”
    听她说起这么正经的事,聿琛敛神答道:“父皇为政宽松多年,所以治下吏治废弛,贪风横行,这些弊政都亟需处理,自我接掌朝政大权以来,便把奖廉惩贪作为一大要务,将那些侵蚀国帑、贪取民财的贪吏严加惩治,如今还未到革新政治之时,自然不能有所松懈。东南有倭寇来犯,西南土瑶叛乱,水旱之灾又多,国事蜩螗如此,哪有时间偷闲享福。”
    果然这一句句都是为江山社稷、天下臣民,烟景无可辩驳,但她想着朝中不是有那么多忠勤体国的大臣嘛,便应当多让他们分忧啊,但又不好直接这么说,只好转个弯道:“殿下是为着振新吏治,治平天下,所以日夜忧勤,可烟儿私心里真不想看你这么辛劳,若烟儿是男儿身,必定用心苦读,踏入仕途,就能为殿下分忧了,只可惜烟儿是女儿身,又无辅国治民之才,只能干看着心疼。”
    聿琛笑道:“你要是男儿身,我的损失可就大了,我已经有那么多贤臣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要紧的,可要是没了你这个小淘气给我逗趣,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一点乐子都没有。”
    烟景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眼波婉转,“原来我成了殿下的乐子,那殿下就多些时间和我在一块呀。那些琐细繁重的政事就交给那帮臣子去做好了。比如今天的这一大堆折子,从前不是都有内阁的票拟么,殿下为何亲自批本了?”
    看着她这般娇俏可爱的笑靥,聿琛心中不禁一荡,虽然她说起了政事,但如今她还未入宫,他也不想用后宫女子不可干政的规矩来拘她。
    其实不用票拟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她离开他了,他只好把自己沉浸在政务中好让自己不去想她,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想集中皇权整饬吏治和贪墨之风,他成婚后,父皇便下了诏书,将朝政大权全部交给太子处理。他独揽大权,终于可以着手去整顿弊政,振新政治了。
    他目光清湛,极认真地说道:“自英宗朝设立内阁以来,凡是奏本,一般都得发到内阁票拟,再由皇上批红,如此才能作为谕旨下达政令。内阁便可用这个票拟之权操弄权柄,这些阁臣手下门生故吏遍植,党同伐异,相互偏袒,若我要整饬吏治和贪墨之风,必然会触动那帮官僚集团的利益,受到内阁掣肘,所以关键一步是要削弱内阁的权力。
    内阁首辅丁忧去职,次辅因被言官上本弹劾,我便下旨令其致仕了,如今内阁还有几个刚进内阁不久的新阁臣,虽才干出众,因资历尚浅,尚不能行票拟之权,只召他们作议政之用。首辅、次辅的职位出缺,若一直空在那不增补,内阁实权便等同于架空了。
    非常阶段只能用非常手段,这些奏折不需内阁票拟则更加机密,由我亲自制衡这帮官僚,遏制朋党之风,如此才能尽快整顿这些弊政,开创新政局。我讲这些,你能听懂吗?”
    聿琛虽讲得波澜不惊,但烟景却听得惊心动魄,她虽是闺中女子,也读过一些稗官野史,知道历朝历代官场斗争何其残酷,在积弊太深的官场,推行新政更是千难万阻,还会得罪一帮权贵,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是失败,还有可能动摇朝廷根基。
    但她相信以他的政治手腕,必然会廓清政治的。她生性自由散漫,什么君权独揽,大权不能旁落,觉得那样治国真是太累了,交给那些有大志有大才的臣子来操劳便好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他们能大显身手成就一代名臣,皇上也能坐享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她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说道:“殿下,你集中皇权推出新政,是一代英明圣君的作为,抱负很大,但内阁空置,你等于是把朝中的大小政事都揽在身上了,你虽然有铁腕一般的手段,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长此以往,总会累倒的。我倒有个想法,若要不受朋党影响,殿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任用一些清廉正直,在朝中受到排挤、孤立无援的臣子,或者非科甲出身又有大才的,来助力你开辟新政,他们此前仕途不顺,一旦受到重用,肯定会卖命报效的,推行新政那么难,正是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有他们为你打前阵,殿下的新政必然能早些取得成效。”
    聿琛目光熠熠,“好一句不拘一格用人才,就为这一句,你便可当我的议政大臣了,想不到平日里看似只喜欢吃喝玩乐的小姑娘,懂得的东西倒还不少,若让你学习处理政务,恐怕不输我那些臣子。”
    烟景只是嘻嘻地笑着,“殿下少拿我来打趣了,我胆敢说这些,只是私心里希望殿下身边能有多些有改革之心又勇于任事的人才为殿下分忧,好让殿下能偷个闲儿。”
    “治理天下,首重用人,我何尝不是求贤若渴,如今正在发掘人才,我已经选定了好些个无朋党之弊的官员,如今正在考察他们,看堪不堪用,若堪用的话会尽快提拔上来,委以重任。”
    烟景心中欢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殿下,之前在宫中之时钱太史给我讲了宫规,头一条便是‘后宫女子不得与闻政事,更不得干政’,殿下不会怪我不守规矩吧。”
    聿琛神色温和,“我说过,我们之间可以不用管那些规矩,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都不要紧的,只不许欺我瞒我。我知你想多些时间和我在一起。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只顾江山社稷却忽略了你,以后不管政务繁重,我都会早点回来陪你”
    “嗯。”烟景甜甜一笑,目光盈盈,只觉得心中像洒进一束束的晨光,亮澄澄的,暖洋洋的,她与他相知相爱,相互信任,不用讲究尊卑位份,也可不立规矩,这样的感情真是再好不过了,虽民间夫妻也不过如此。
    嗯,夫妻,虽然现在还不是,但再等等就是了。
    晚上烟景陪他一块用完膳之后又和昨晚一样红着脸侍候他沐浴了,沐浴完后聿琛在灯下批阅密折,她便坐在他书案边的一张黄花梨矮圈扶手椅上看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把肘子撑在扶手上,看着看着渐渐便打起了瞌睡,手中的书也滑落到了地上。
    第81章 |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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