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笑笑:“赶早不赶晚嘛,丹青party系列需要的作品还挺多,虽然收集差不多了,可那副主打的画我觉得还欠点儿意思,赶紧弄完君总点了头我才放心。”
正好排到她们打饭了,都是聪明人,默契地收住话题。
餐后,阮毓回到画室,执笔开始精修平铺在桌案上的水墨画。其实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只是她脑子里现在一团乱麻,急于找点事做平复心绪。
等意识到手机电量早就充满时,已经下午了,走过去想从工资卡里转些钱出来备用,可接连几次都提示卡片异常。给银行打去电话,那边只说信息资料需要更新,让她携带身份证件去柜台办理。阮毓握着手机寒意顿生,已经猜到了徐屹在赶尽杀绝。她如同被烧化的蜡,软塌塌地瘫坐在椅子上,不仅家容不下她,连钱也要被扣留,难道他们真要逼死她才甘心?
晚上十点,保安由上到下逐楼清场,到地下二层时见画室的灯还亮着,队长轻敲两下门说:“小阮,你没下班啊?下面大门都锁了!”
君氏是家族企业,保安队长自然也是老板亲戚,说话都比别人底气足。
阮毓回身,一副昏天黑地的样子,故作惊乍,“哎呀,忙得忘看时间了,那怎么办呀!”
“这么晚走也不安全,不如去后面住院部找个空房将就一宿,正好我们也过去巡逻,走吧一块儿过去!”
这倒是正中下怀,她脸上表现得勉为其难,其实早已不胜感激。
护士长邱淑娜刚查完房,阮毓见今晚值班的是她,心里咯噔一下。当时杨茗还在君氏市场部,因客户开发问题与住院部起了冲突,她因和杨茗交好,就和邱淑娜来往不多。
保安队长三言两语说清来龙去脉,阮毓从旁默声站着,心里越发不安。万一对方窥出窘迫刻意刁难,那今晚就真要流离失所了。
“哦。”那张明媚的脸上固然严肃,却无刻薄:“小王,最里头的病房今晚没人住,你带她去吧!”说完,转身径直回办公室。
阮毓百感交集。想起从前,杨茗每每提起邱淑娜都恶语相向,彼时自己像根墙头草一样随声附和,意在讨好朋友。这一刻才知道多可笑,多讽刺。
她以为的患难之交,在自己穷途末路之时未能出手相救,而她认为的冷眼旁人,却在这个冰冷的夜晚不计前嫌,为其提供了栖身之处。
这一刻的阮毓幡然醒悟,有必要重新审视过往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一步?徐屹翻脸无情她不意外,可她父亲竟然一句解释都不听,就将她赶出了家门,还有杨茗,过去关怀备至,现在也判若两人。难道错的真是自己?
夜醉黑,人不寐。
天刚蒙蒙亮,阮毓就爬起来整理好床铺,值夜的护士还在冲盹,她蹑着手脚,悄然离开。
这一天过得稀里糊涂,到了晚上,再次蒙混过关在住院部借宿。其实有的同时已经看出端倪,只是没明说罢了。阮毓裹着被子,陷入焦虑,都说事不过三,明晚再想故技重施,恐怕就难了。
可惜意外比明晚来得更早,阮毓一大早还没投入工作,就被人事总监叫了过去,她被解雇了。原因似乎很多,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什么业务调整,什么老板有他的考虑,都是扯淡。归根结底,是徐屹打过招呼罢了。
她霍然起身:“工资现在能结清吗?”
“没问题,我一会儿通知财务。”
“我要求现金结算!”
“这恐怕不行。”对方公事公办的口吻,态度早没了前几日的热络,“公司的规章制度不是我定的,老员工工资打卡,不用我重复吧?”
阮毓轻笑,果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摇摇头,转身要走,哪知对方又补充一句,“领导说了,你的岗位比较特殊,就不用办交接了,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尽快离开吧,别让大家难做!”
也不知她听没听见,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消息传得很快,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偷偷跑来惜别,边说边帮她收拾。其实没多少东西,无非是几本拓片,还有一条没织完的围巾,有人找了个小纸箱帮她装好。
说几句有空再聚,便就此别过。
走出大楼,寒风呼啸,长发遮住了视线,她腾出手捋了两下,才看清对面停的那辆车。徐屹按下车窗,志得意满的面孔上勾出冷笑。阮毓看在眼里,觉得那笑很远很远,远到从来就没走进过她心里。所以她不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