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微张的唇在沈南枝的动作下又缓缓闭上,唇角勾起些许弧度,身体退开到可以将她此时因他而生出的担忧神色尽收眼底,默了一瞬,才缓声开口道:“你是在担心陆家的下场,还是在担心我?”
沈南枝喉头一噎,还想说出口的劝阻的话被霎时憋回了嗓子眼里。
她想反驳,却丝毫找不到反驳的话语,那一瞬间她似乎当真未曾去想过陆家的任何人,她所想的仅有陆闻,陆闻若是失败了将会万劫不复,陆闻若是成功了也将背负莫大的罪名。
陆闻陆闻陆闻。
她为何仅是想到了陆闻。
看着沈南枝欲言又止心绪繁多的模样,陆闻眸底的暗色逐渐泛起了柔意,他喜得看她眼里满是他的模样,也喜得她因他而不断在面上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
所以:“你心里,并非是全然无我的,对吗?”他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不同于方才,此时的语气中已是多了几分笃定和坚持,不允她反驳,不允她退缩,像是要将她的心思剥开来,坦诚面对。
“不是的……”
沈南枝刚张嘴要否定,陆闻却很快打断了她:“若是没有陆家,你我不过是普通男女,我倾心于你,你对我动情,都实属正常,别抗拒我,南枝,试着接纳我,不行吗?”
沈南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猛烈撞击着胸腔,被打断了的话语想要再度提起,却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了。
她真的,也对陆闻有了别样的心思吗?
没有的,她想说,应当是没有的,陆闻于她本只是被迫嫁给的丈夫的弟弟,可这般心绪仅是在心头微微转了一瞬,她便不由得想到了更多。
想到了万分艰难之时,她在心底默念过的名字,是陆闻。
想到她一次次对陆闻生出的那股没有缘由的信任,想到在面对困难时总是不断想起陆闻曾对她说过的话语。
从小到大,从无一人夸赞过她的好,她好似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她懦弱自卑,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旁人所言非虚,像她这样的人,又怎可能被谁人认可呢。
可陆闻不是的,他教她抬起头来,笑一笑,他告诉她,她那日很美,他认可她,以她的手艺若是开办餐馆定是生意红火,就连她那点天真可笑的赚钱之法,他也未曾说过她的半句不是。
这样的陆闻,怎能不激起她心底的涟漪。
可是……
“你我可以离开长安这个地方,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一个没有人知晓我们过往身份的地方,一个可以让你摒弃心中顾虑的地方,待到那时,你仅是你,我也仅是我,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之事,我就伴在你身边,不行吗?”
沈南枝心头一震,刚生出的那一丁点退缩霎时被重重击退了回去。
她实难忽视陆闻所说的话语在心中绽开的景象,那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一直向往着却又无法达成的愿景,只是与往前不同,这样的愿景中多了一道高挺的身影,多了一个伴在她身侧,嘴角含着笑,对她说:“做得不错。”的身影。
是陆闻。
如此景象出现在沈南枝脑海中,她那仅存的一丝顾虑几乎就要消失殆尽了:“那陆家……”
“我会处理的,别担心,你只要能够敞开心扉试着接纳我,一切我都会解决好的。”
沈南枝彻底动摇了。
她不知自己心底对陆闻的这种情绪是否便是喜欢,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处吸引了这样的陆闻,可她没办法不去憧憬那样的生活,更甚想到那样的生活中,还有陆闻的身影出没着,心里便酸胀得几乎要化开了。
沈南枝的身子在这一刻放软了下来,即使没有正面的回答,身体自然的反应便已经像是给出了答案。
这一瞬,她听到陆闻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逐渐乱了节拍,强烈地发出砰砰声撞入她的耳中,听得她心里慌乱一瞬,抬眸对上陆闻那带着热烫的深黑眼眸,连忙便出声道:“不要胡来,并非只此一个办法的。”
那心跳声在这番话语下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倒更加热烈了一般,每一下声响就着陆闻唇角逐渐变深的笑意都叫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好似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语一般。
“嫂嫂的意思是,如今就算是还有陆家,也已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一声“嫂嫂”叫沈南枝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都不知晓自己分明什么也没说,陆闻怎就次次都能戳破她的心绪,她方才当真有一瞬一退再退,在思及陆闻若是真为了他们之间的事去覆灭陆家所要遭到的危险和后果,她便生出几分,倒也不必如此的想法来。
沈南枝不愿意承认,只得别过脸去,嘴上还是执意道:“当真莫要胡来,此事并非儿戏的。”
可这话说完,陆闻却并未回答她,沈南枝侧着头,却也能感觉到跟前的陆闻仍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沉默一瞬,沈南枝终是忍不住又回头看向陆闻,被他那灼热的视线撞上,心头便是重重跳了一下,原本执拗的视线便变得飘忽不定,视线也没法直直与他对视,一边想要再次扭头,一边虚了嗓音:“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与你说真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正欲扭头,却有微凉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着她只能直直面对着陆闻,目光再次撞进那双黑眸之中时,便瞧见了在他眼底面色微红紧张无措的自己,像是一只待崽的羔羊。
而后,沈南枝便看见陆闻逐渐向她靠近的俊容,以及传入耳中的低哑嗓音:“我也是说真的,南枝,我想吻你,可以吗?”
话落,压根就没给沈南枝回答可以与否的机会,那双弧度优美的薄唇,便贴上了她的双唇。
第54章
沈南枝霎时呼吸一窒, 惊愣瞪眼的同时便被陆闻用舌尖撬开了牙齿。
湿润的舌尖相互触碰的一瞬,沈南枝脑海里猛然想起一些零星散落的画面, 就好像是她曾在梦中也被他这般重重吻住了唇舌。
沈南枝本以为那日那个一晃而过的梦境很快便会消散了去, 却没曾想此时触及陆闻真实的唇舌时,梦境中的画面又一次翻涌而上,甚至还生出几分真实的熟悉感来, 好像她曾当真吻过陆闻的唇。
这个念头一出,沈南枝眼睛瞪得更大了几分, 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吵得她几乎没办法集中思绪, 甚是不知自己分明是第一次同陆闻这般亲近,怎会有种曾体验过的感觉。
她记得那时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
“别咬, 不是梦。”
这一次, 他又抵着她的唇, 嗓音暗哑道:“南枝,闭上眼。”
沈南枝的心彻底乱了, 脑海中画面不再, 开始趋近空白。
热烫的呼吸分明只是扑撒在面上,却又好似灼烧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酥麻绵密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好似有什么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去。
沈南枝从未见过如此火热的陆闻, 好似要把她活剥生吞了一般,肆意侵占她的唇舌,贪婪汲取她的甜美。
直到胸腔氧气稀薄,呼吸变得困难, 沈南枝也不知是秀的还是憋的, 一张脸通红, 连带着眼尾也泛起了红晕, 似要渗出些泪来。
像是感觉到了她傻乎乎不知换气带起的窒息,陆闻唇上松动一瞬,难掩粗重的鼻息,声音也哑得不像话:“傻瓜,这次又没喝醉,怎还不知换气?”
沈南枝重重喘息了几大口气,在陆闻正欲再次俯身凑来时,她忽的抬手,手掌推在他胸膛上,在两人之间隔开了手臂的距离。
“你、你是说……上次饮酒,你和我……那些不是……”
陆闻勾唇一下,再次贴近而来:“不是告诉你了,不是梦。”
沈南枝登时瞪大了眼,被惊吓了一般蹭的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连退后了好几步,脸涨得比方才还要红艳,指着陆闻甚是恼怒道:“你!你怎可趁人之危,你这般……这般是……”
奈何沈南枝这辈子都未曾和人争吵过什么,向来都是挨骂受欺负的那个,这会子生出点凶意来,却压根不知要如何凶狠起来,甚至连骂人的话也全然不会,只能指着陆闻,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出来。
身前落了空,陆闻眸色微沉,似是不满,却又在对上沈南枝这副手足无措又像是炸了毛的小猫一般的模样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环臂挑眉道:“算不上趁人之危,同流合污倒是更为合适。”
沈南枝皱起眉头,一想到那些脑海中的零碎画面,以及一直以为是自己做了奇怪的梦而羞恼的时刻,当即就拔高了声音:“你别胡乱用词!怎会是同流合污!”
与他大小声的沈南枝也好看得不像话,陆闻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看,似是不舍错过任何一抹在她脸上变换的生动神情,只是更多的,却是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热烫回忆。
她柔软的手攀附着他的肩头,丁香小舌无助生涩地微颤着,依样画葫芦地朝他探来,勾人却又不自知地轻舔过他的下唇,轻轻一吮,几乎叫人分不清她是醉酒了将他的唇当做香甜软糕在品尝,还是当真是□□高手,一举一动撩得人难以自持。
而同时想起这些的,不只是陆闻,沈南枝脑海里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连贯起来,实则是那些画面都太过令人震惊羞恼,她原本是压根不信自己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可此时陆闻竟当真告知她,那些不是梦。
所以她……
“倒是那时,你几次三番反客为主,叫我本欲停下,又不得不迁就于你,所以……”
“你不许说了!”沈南枝彻底涨红了脸,只觉自己都快要冒烟了,一听陆闻带着几分逗弄语气的话语,顿时惊叫出声,连看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拔腿就跑。
被大力推开的门呼扇了几下,门前那道身影如风般迅速消失不见,仅留陆闻怔愣了一瞬,很快露出了满眼宠溺的笑。
只是待到他回过神来时,才见地上落下一个似是熟悉的东西,走近几步,看到了自己几日前便给她回去了的信件,只是她一直未去取。
弯腰拾起地上的信纸,再次看到自己毫不客气写下的回话,眉梢微动一瞬,似是有些不满。
这次让她问家中人,可不允她所想之人不是他了。
沈南枝落荒而逃后回到自己屋中,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心绪来。
也不知事情怎就突然发展成了这般,唇上似乎还落有热烫浓重的感觉,独属于陆闻的气息似乎好萦绕在周围,可她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般便是动了心吗。
沈南枝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即使面上已恢复得平稳如常,可心里却是不断回想着方才的一切,陆闻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心脏跳动的感觉,每一抹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啊!!!
沈南枝羞恼地一头栽进被褥中,她从不曾觉得自己是这般情感丰富之人,丰富到整个心湖都炸开了花,丰富到四周都充斥着绚烂的色彩。
难怪世人常说,情爱让人痴迷,这种感觉,实在太上头了。
沈南枝奋力想想些别的事叫自己莫要再这般躁动,埋在被褥中思绪四处飘忽一阵,她忽的想到了今日下山在茶馆取到的信。
信?
沈南枝一怔,察觉有些不对劲,抬手往怀里探去,空空如也,竟是什么也没有。
她的信呢!
沈南枝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正要起身,屋外突然传来陆闻的声音:“南枝,我进来了。”
沈南枝心头一跳,张嘴正要拒绝:“别……”
陆闻已是先一步推开了房门,在看见陆闻面容的一瞬,沈南枝视线向下,赫然瞧见他手里拿着的,不正是自己丢失的信吗。
沈南枝惊慌失措的神情溢于言表,她几乎是在立刻便冲向了陆闻,慌慌张张一把拿过他轻捻在指尖的信,气息不顺急促道:“这、这是我掉的东西,是你捡到了吗,多谢。”
陆闻本是在心头藏了些许心思而来,可待到他此刻瞧见沈南枝这样一副模样时,眼眸一沉,指骨下意识缩紧了几分,目光紧紧盯着眼前慌乱的人儿,她那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令他心头警铃大作,甚是没由来地攀上一股酸胀的不适来。
沈南枝将信攥进手中后,视线飘忽之时便瞥见了陆闻沉着一张脸面目不善,她顿时更慌了,不待他开口便紧张道:“你没看我的信吧?”
陆闻眉梢一挑:“我看不得?”
两人不过多会前才互通了心意绻缱缠绵相处过,这会子沈南枝一副抗拒又排斥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忽视那股落差感和陡然升起的不悦情绪。
即使知晓这信并非他人寄予,也知她心中所想和在意之人就是他本人,可沈南枝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叫他一开口,便不知怎的将话语带上了浓重的酸味。
实则,沈南枝却是压根没想那么多,那位友人在她心中固然重要,那是她身处低谷卑微的阴暗之底时,心中唯一的寄托,但她和这位友人未曾见过面也未曾有过更多深入交流,偶尔她连他写的什么玩意都还看不明白呢,又怎会觉得这是什么会叫陆闻不悦之事。
只是她羞于启齿自己结交着这样一位朋友,更甚此番信中的内容,可不同于上次被陆闻捡去了那封,而是直截了当被那人数落了学识。
陆闻若是瞧了去,只怕……
沈南枝心头更慌了,嗓音微颤,似是要急哭了:“这、这是我的东西,我未同意你怎可随意看了去!”
说着,心里那股委屈劲就攀了上来,也不知是如今和陆闻互通了心意,还是她对着陆闻向来便要松弛大胆一些,再一看他那理直气壮压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的脸色,那股委屈劲就逐渐变成了怒意。
眼看本要泪眼汪汪的沈南枝逐渐皱起了眉头,眸中怒色乍现,虽是并不怎么凶狠,但却是她脸上极少出现的罕见神色,除了那次醉酒,他何曾见过她同谁人动过怒。
可这怒火竟是因为她和别的男人通信被他撞见了?!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