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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始至终,众人却仿佛忘却了另一个人。
    玉姝侧首之际,才与帘后一双阴冷目光相接。
    她怔了怔,帘幔落影打在少年的眼睫,晦暗光线斑驳,窥不见他眸底神色,只陡然触及他的目光时,会有些许寒意,也仅仅一息之间,那股寒意消弭,少年被宦官搀扶着一步步从帘后走出,殿光缓缓爬上他的冕服,那张面颊如同白玉,没有半分血色,唇间微红吁了口气。
    少帝抬眼望向萧淮止,眸色柔和,嗓音有几分沙哑,许是方才被吓住了。
    “舅舅……”他低声唤。
    萧淮止闻声,侧眸看他,见他面色如纸,只淡声吩咐一旁的魏康德:“今夜陛下受了惊吓,你扶他回宫歇下。”
    宦官躬着腰,应诺,搀着皇帝的手十分谨慎,只方抬步,小皇帝将力几乎全附在他身上,低眸急促喘着气。
    “等一下。”
    二人顿足,魏康德回首眼中迷茫地看向他,“大将军有何吩咐?”
    “陛下今夜可曾服药?”
    殿内此刻已只剩下他们几人,除却玉姝外,均是皇帝身旁亲近之人,外人不知,当今天子有自娘胎带来的喘症,经过方才那一阵闹腾,气血攻心,少帝此刻面色苍白并非吓得,而是喘症所致。
    提及此,魏康德微顿,下意识看了玉姝一眼,见萧淮止神色如常,也便作答:“来时已服过药了。”
    得到答复后,萧淮止睇了皇帝一眼,慢声道:“今夜皇宫戒严,守好崇明殿的宫门。”
    殿外帝辇已备好,二人缓缓走出宫门。
    吱一声,宫门被风吹阖,玉姝展目看去,眸中映着灼灼焰光,殿内只剩下一片沉静,她回过神,手臂间还能感受到男子的力度。
    玉姝轻启朱唇,柔声提醒:“将军,可以放手了。”
    可以放手了。
    刺客已被缉拿,殿中唯他二人,再没什么理由继续握着她了。
    萧淮止暗了目色,指尖缓缓将她松开,最后一分力度时,他忽然不想再松,顿息之间,玉姝目光瞥过他腰间那截白玉带,清眸中闪过几分惊惶,他沉默地看她。
    默了须臾,玉姝犹疑着开口:“您……您受伤了。”
    入鬓的长眉上抬,他顺着她的眸光看去,玉带内侧有一尾深红洇开,他目色稍停,此处隐秘若非她提及,萧淮止倒是不曾察觉,但他确然并未受伤,这道血迹也无非是方才不慎沾染。
    思及此,他余光瞥过玉姝慌乱无措的清眸,心中顿生一个念头。
    “无碍。”
    他抬手覆上那块血迹,半湿的血染上他白玉般的指,紧接着是极轻的一声闷哼,落入玉姝的耳中。
    “稍后孤会派人送你出宫,少主不嫌弃,可继续居住别院中,这几日孤会留在宫中查今夜之事。”
    他慢声说着安排,不时低眸瞥过她的侧颊,迈着大步与她一道朝着宫门走。
    玉姝走得慢些,此刻听他不紧不慢地说话,又见他扶着腰间的动作,那张昳丽眉眼处,似在隐忍。
    第一次,是在河西,他于船廊将她救下。
    第二次,便是今夜,是他击落了舞姬的剑。
    而眼下,却是他受伤。
    思及此,玉姝抿唇颤睫,宫门被他推开,夜风轻轻拂过她耳边垂下的几绺碎发,那道高阔的身影缓缓踏出殿门,玉姝心中微滞一瞬,随即定神,伸手扯住萧淮止的氅袍一角。
    前方人顿了足,玉姝望着他修劲挺拔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将军您的伤要紧,先寻医官吧。”
    他侧首看她一眼,眉间轻折:“少主为何关心孤?”
    男人眉眼生得狠厉,令人心中泛惊。
    玉姝被问得一噎,但对上他沉幽的眼,还是着镇静答:“将军曾救玉姝两次,玉姝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大将军受伤,臣女自然担忧。”
    不过是把他当个救命恩人。
    摩挲在镶玉腰带的指尖微顿,萧淮止敛目,袖口划出一柄极短的匕首,手中稍一使力,刃身很快嵌入腰侧,白色锦缎很快被血色侵染,一层接一层地洇开,腥味也越发明显,渐渐弥漫在二人之间。
    鼻间血味充斥,玉姝黛眉折起,“可是更严重了?”
    那双潋滟眼睛中此刻泛动急色,萧淮止深深看她,待她再抬眼时,他很快又敛回目光。
    他知道,她会害怕,也会……厌恶。
    见他久久不语,玉姝循着他脸上变化,定在他泛白的唇间,心中那一点犹疑消散,她松开那截袍角,长袖掩手,隔着锦缎将他臂间稳稳扶住。
    玉姝朝外张望几眼,外殿已无人,寂静寒夜里,四周宫阙亮着微茫廊灯,宫人寥寥,前方石阶冗长 ,没入漆黑中 ,像是没有尽头。
    “玉少主,夜已沉,你该走了,再晚便要宵禁了。”他开口提醒,鼻间血腥淡了,转而满是她鬓间馨香,藏于氅衣下的手慢慢蜷起。
    她扶着萧淮止的手臂,抬首望向天穹上的月,沉默着一瞬,萧淮止侧目窥过她雪白的颊、修长白腻的颈。
    再垂眸时,风拂过他的玄氅,玉姝眸光瞥过他玉带旁的深迹,血浸得很快,他那半截腰带都已染了红。
    分明方才,他的伤并未这般严重的……
    玉姝眸珠微转,抿唇垂睫时,并未瞧见顺着男人掌心滴入地面的血珠。
    须臾,少女柔软的嗓响在这方沉寂冷夜中。
    她说:“将军的伤更为重要。”
    萧淮止目色微怔,定定地看向她,蜷在袖中的手缓慢松开。
    他默了默,沉声说:“也罢,定昏将近,若从长秋宫至正阳门也要两刻,玉娘子到时宫门已闭,也是出不去的。”
    尾音带了几分飘渺,好似等候已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启2023第一件好事~
    希望把好运也带给可爱的读者老婆们~都要健康顺利!?
    第7章
    ◎“玉少主,你来帮孤。”◎
    【007】
    这条甬道窄而冗长,月光如练,只洒下微茫清辉,玉姝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扶着他的臂。
    极静的夜,唯他二人行在这条路上。
    萧淮止在宫中的住所,是重华殿,在宫闱深处,玉姝并不知晓,只听他在旁指路。
    走至垂花门时,萧淮止低眸便可瞧见她仔细的眉眼,那截月色织锦的云袖搭在他深色衣袍上,随着风动而缠绕。
    袖角被吹动时,隐约看得见她细白的手,指尖握得很紧,她的力太小,只得这样才可扶住他。
    那一刀很小却刺得深,但痛觉实则他感受不到多少。
    比起战场上敌人的长矛与炮车、弯刀,这点芝麻粒般的痛实在太小。
    但抬步踏过门槛时,他瞥过她的脸,那般小心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可是疼得厉害?”玉姝仰脖看他,眸光在月色与焰光交映下,显得潋滟。
    萧淮止望着她的脸,仔细分辨着她神情真假,良久没有说话。
    她却误以为他痛得厉害,黛眉蹙起,心中想着尽快将他扶回殿中才好。
    走出这条甬道,已至重华殿。
    宫门紧闭,宫墙深深,从外看去整座宫殿太过沉重,竟窥不出半分生气。
    玉姝侧首看向他,“将军殿中,可有宫人?”
    夜风猎猎拂过鬓间,青丝缠在她小巧白皙的耳上,她眨了眨眼,浓睫密密,萧淮止轻咳一声,嗓音有些低哑说:
    “孤已半年未归,应当是有二三宫人在此。”
    此话不假,新朝鼎立这一年来,萧淮止时常领军出征,也是近日才从河西剿灭逆贼归来。前几日她居在他的别院中,他亦不曾入宫,时至今日才入宫赴宴。
    久离上京,亦在宫外有宅,眼前这座殿宇他确然是不常住的。
    二人说话间,已至宫门处,玉姝搀着他上前,提着宫灯的手一折,扣响宫门。
    良久,里面并无回音。
    玉姝心中也怕宫中无人了,下意识看他一眼,却瞥见他额间似有一层密汗泛起,她旋即清嗓朝里头喊:
    “将军回宫,殿内是否有人?”
    从小至大,玉姝从未高声喊话,而今这是第一次,她的语调也显得有些无措与惶然,见里头依旧没声,玉姝有些急了,正手足慌乱时,却蓦地听见身旁一声极轻的笑声。
    玉姝茫然地仰头看他,月光映着他那张妖冶容颜,长眉展开,眸中熠亮含笑,薄唇轻扯。
    手中琉璃宫灯中的焰火在他漆色眼眸中泛动翻涌。
    世人皆道,武陵侯大将军萧淮止,为人狠辣阴损,挟天子以令诸侯,乃世间之恶鬼,朝堂之佞臣。
    但这一瞬,他眉眼弯起的弧度,还是让她看怔了。
    萧淮止见她如此,掀袍抬手,将宫门朝内一推,轰的一声,玄漆宫门在二人跟前大开。
    他再侧眸看向玉姝,长眉轻抬。
    “将军,您……”玉姝一时瞠目。
    萧淮止敛了方才神色,冷郁镀上他的脸,“孤并未说宫门有锁。”
    话音一落,寒风卷起他的袍角,又是几声轻咳,玉姝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灯,扶着他继续朝前走。
    二人方踏入正殿中,身后便传来一道极快的脚步。
    玉姝提灯转身,看向来人,竟是一身宫装打扮的宦官。
    那宦官亦是提着灯,瞧见殿中站着一名女子,心中微骇,赶忙说道:“这位娘子,你可知擅闯重华殿可是死罪!还不快些离去!”
    “公公误会了,臣女是——”
    “不管娘子是哪家贵人,但此处乃是大司马大将军的宫殿,娘子还不快些离去!”宦官隔得远,光晕近乎将玉姝的脸都融进去,他看不清 ,但这小娘子此刻赖着不走,又加之他方才听闻萧淮止今夜并未离宫,言语间便也多了几分不虞。
    “从德。”
    殿内传来极冷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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