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同周芜一样避雨的人很多,大约是没料到这场匆匆的春雨,一时走不了,便就着茶水闲聊了起来。
“大靖的皇太子说是不日进京面见圣上,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今日就在邺都看到了大靖人使臣?”
“听说那群人昨日便到了,早就被鸿胪寺的大人安排住下了。听说这次来便是商议这和亲的事,北方的战争终于算是能停歇下来了。”
“商议和亲?是大靖那群蛮子主动提出来的?”
“可不是吗?听说,大靖愿意让出之前被占领的燕州五城当做娶公主的聘礼。”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振奋起来了,在北方战场,周朝的军队远不及大靖兵强马壮,故而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
燕州五城本就是周朝的领土,但却被大靖那群蛮子占领,此事是无数周朝人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能够收复燕州五城。
本来观望着现在北方战场上的局势,大家都以为机会渺茫,现在却又峰回路转,大靖居然主动谈和,而且打算和亲归还燕州五城。
旁边有一个年纪尚轻的读书人开口道:“当今圣上正值青年,并无胞妹,只有一女嘉禾公主适龄,其他公主尚且年幼。估计这次与大靖皇太子和亲的就是嘉禾公主了。”
“我泱泱大周朝,无一真男儿,国恨家仇,燕州五城,竟然是靠牺牲公主去大靖和平,荒唐,这真的太荒唐了。”
旁边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便觉得不舒服:“大周一个公主和平,便可以换来天下太平,战争结束,那可有挽救多少百姓的性命啊?多少家流离失所?大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不是一味打仗。
全天下所有人都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大靖主动和我们谈和,你们却逞一时之快,认为不需要和亲,这场战争可以靠着那些战士们流血牺牲来继续抵抗。”
“等等,我想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大靖会是那么好心的吗?我之前听人说,大靖朝还提出了一个条件,每年我们大周都要朝他上供金银还有绸缎粮草。”
“凭什么?那些蛮子简直欺人太甚,这条件我们断然是不会答应的。”
“是啊,这条件太过于苛刻,但是没一个人希望这仗继续打下去。再打下去,就连耕种的农民都没有了,都征兵上前线死了。”
周芜百无聊赖,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一旁的老百姓高谈阔论,无论是饱腹诗书的读书人还是忙忙碌碌的老百姓,对于北方的战火,对于这次大靖提出来的和亲,都是有一些自己的意见。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清爽干脆的男声,格外耳熟:“阿芜。”
周芜闻声,连忙偏过头掀眼皮望过去,是一个穿着鹅黄色大袍的少年,腰间挂着长剑,黑色长靴上面还沾着雨水,他伸手掀了掀自己头顶避雨的雨笠,大跨步朝着周芜走去。
周芜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把这么嫩的颜色,穿得清雅明朗,如同三月间树枝间刚冒出的鹅黄色新芽。
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十分任性随意:“大老远便瞧着这二楼的人像你,我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四下声音安静了许多,周芜斟了一杯淡茶递给他:“暖暖身子。”
蒋云接过了周芜的茶,喝了两杯暖暖身子,身旁的小厮帮他解下头上的雨笠。
“你是什么时候回邺城?我还没得到这消息,不然早就去你府上坐坐了,话又说了回来,你要回来,竟然不少人来告知我一下,我们还是好兄弟不?”
周芜点了点头:“半个月前,圣上密旨召我入京,青州到邺城路途遥远,前日才进京。
“唉,青州与邺城相隔甚远,当初十岁那年一别,你去了青州,我当时就在想……”
蒋云说着,又低头抿了一口茶,唏嘘道:“倘若无缘,怕是我们这辈子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周芜见着蒋云这副模样,便开口宽慰道:“圣上这次召我入京,估计以后就不肯放我走了。我叔叔伯伯都是这么说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下来,像是蚊子嗡嗡一样。
蒋云神色讶异,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这么说的话,圣上是想动你父亲生前留在青州的兵马?这卸磨杀驴未免也太快了,你父亲范去世才刚满三年,你也尚未娶妻,青州兵马本就是他的,他又和必对你这么步步紧逼?”
蒋云说的,谁都清楚,这样直白说出来最难堪的还是周芜。
周芜的父亲本来是安国公,是靠着军功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的,偏偏他唯一的儿子,却是一个天生体弱,无法继承家业。袭爵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安国侯,如同一个傀儡一般任人摆布。
周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又给蒋云添了一次茶,淡淡的茶香弥漫着,雨声噼里啪啦勾起了愁丝。竟感觉心像是被人放了一半血,曾经有人告诉周芜,人放血过多会身体发凉,他现在就心发凉,实在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觉得自己有愧于父亲厚望,却也实在有心无力。
以前呆在青州,群山相伴,在那里纵马狂奔,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现在却是被变相囚禁在了邺都,做了他叔叔婶婶在邺都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