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馥现在都记得,有一次她和某一任前男友在昏暗的大学操场接吻,不小心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陶染就站在不远处——
眼睛一眨不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仿似在玩什么人类观察日记。
和她对视的霎那,她下意识地以为陶染会立即避开,不想,他还是那副专注的神情,甚至还微微勾起了唇角,吓得她一把推开了前男友,还留下了一段时间的阴影,再没去过那个操场。
她怀疑自己在陶染心中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完全是个人类典型样本罢了。
陶染没去香港之前,陶教授最喜欢叫她到家里吃饭,因为师母不喝酒,陶染也不喝酒,陶教授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意思得很,叫来许馥,两个人还能喝一点,聊会儿天,大家吃得更开心。
她去伦敦交换一年,陶染也去了香港,留老两口独自在家,现在也该上门拜访了。
正想着晚上上门买点什么好,门又被敲响了。
做检查哪有这么快的?
许馥抬头,道,“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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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环抱着双臂,盯着从听力检查室出来的陈闻也,似笑非笑道,“主动出击了?”
陈闻也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坐下来等报告,道,“什么意思,不懂。”
“还不懂,”叶灵嗤笑,“我说我去找下黎茵或者找下她吧,你非不让。这可好,一周都不见人影,还要自己找借口去搭话。”
“找什么借口?我是真的急着出院,”陈闻也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公司和车队都好多事情等着我处理。”
叶灵问,“确定不需要我帮忙是吧?”
陈闻也很坚定,“用不着。”
“哎,可惜呀,”叶灵摇头叹息,“本来我还想了个绝招,上次陶医生不是说你这病容易反复吗?我准备说咱家房子在重新装修,你又要养病,馥馥是这么厉害的医生,正好让你去她那儿借住一段时间,让她多多照顾呢。”
陈闻也皱皱眉,“这什么损招你也想得出来?我一个大男人,去人家家借住,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吗?我丢不起那人。”
“得,”叶灵作暂停状,“打住,什么流浪狗,说话那么难听的。不爱也请不要伤害,我不管就是了,你自个儿努力吧。”
听力报告出来了,陈闻也让叶灵先回病房等着,独自回去找许馥。
人走到她诊室门口,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对方认出了他,先站住了步子,“陈闻也?”
陈闻也在赛车圈知名度极高,自从拿了f2正赛冠军后,也算是火出了圈,挺习惯被人认出来。他云淡风轻地点点头,道,“你好。”
说着,抬眼看了过去。
四目相接,陈闻也立刻认出来对方是那天vip席上与她一起的男人。
“你好,”男人伸手与他相握,“我是时复科技总经理陆时零,很高兴见到你。身体还好吗?”
第6章
陆时零。
陈闻也在心中暗暗咬字,伸出手来虚虚和他握了,淡声道,“身体很好。谢谢关心。”
“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故。您在这里住院吗?”
“嗯,快出院了。”
“那就好。原定的签约仪式虽然推迟,但我司与远也的合作意愿不变。相信不久的将来,人工智能和新能源汽车一定能够碰撞出新的火花。”
陈闻也顿了顿,突然道,“恕我冒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司总部应该是在伦敦,是什么理由让您下定决心进军国内市场的呢?”
“当然是因为国内市场潜力无限,我们早有此打算。”陆时零应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信口拈来,完全不需要打腹稿。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唇角微微勾起,又道,“这方面您可以放心——我也有些私心,因为我的女朋友在国内发展,所以我也准备定居国内了。”
说着,他扭头看了眼身后关着的门,眉眼里都是眷恋,声音变得温柔,“你可能有印象?许馥许医生,我的女朋友。”
“……哦?怎么没听她说过?”陈闻也微微挑眉作讶异状,多少带了些倨傲的味道,“许医生……何止有印象,我们熟得很,从小一起长大呢。”
他从陆时零身旁走过,轻飘撂下几个字,“青梅竹马。”
门被敲响,他推开条缝隙,许馥道,“小也?”
他旋身进去,门很快被关上了。
“这是我的听力检查报告。”陈闻也把报告递过去,面色算不得好。
什么狗屁女朋友,一个杂种混血儿,搞人工智能的蠢蛋,还定居国内,是妄想和她结婚吗——做什么春秋大梦,滚回你的伦敦待着去吧。
许馥认真看了,道,“确实很有好转。”
她翻过来之前的听力检查报告,指着那曲折线的图耐心与他讲解,“你看,这是高频,这是低频。你的高频还好,比较正常,低频之前有些严重,现在虽然已经恢复了些,不过距离痊愈还是需要一段时间调养。”
陈闻也把椅子拉过来,与她头挨着头看那折线图,可惜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只觉得她身上香香的,头发也香香的,说话声音温柔至极,却偏偏与陆时零宠溺的表情缠绕在一起,让他思维乱如线团,理不清楚。
“低频复发频率较高。我建议,如果没有很急的事情的话,不要太快出院。就算出院的话,也要好好休息,不能受累,保持情绪稳定。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太了解你的全部病程,还是要等明天陶医生回来看看才行。”
“知道了,谢谢许医生。”陈闻也抬起头,却没与她拉开距离,直直地看着她,“今天晚上方便和我一起吃饭吗?”
“啊?”许馥难得愣了一下。
虽然她收到过很多邀约,但还从来没收到过这么突兀又直接的……
话题转换也太快了吧?
“别误会,”陈闻也太敏锐,他从她讶异的表情中看出拒绝之意,立即反应过来,知晓自己的冲动莽撞。
陆时零“女朋友”三个字还在他脑海徘徊,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克制自己,生怕比赛还没开始就被逐出了局。
他一时想补救却又想不到借口,语无伦次起来,“我妈说,要我好好感谢一下你。”
“这样啊,”许馥想到叶灵当时哭泣的模样,立刻理解了,道,“不用了,都是我该做的。”
陈闻也还想说话,许馥及时打断了他。
“医生不能和病人一起吃饭的,这是规定。”她微微笑一下,音调温软,“而且,我晚上有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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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晚风习习。
许馥站在陶教授家门口,整理了一下被风拂乱的头发,刚伸手想要去按门铃,门却突然向里打开了,吓了她一大跳。
陶染表情倒是很平静,抬眼看了她一下,笑道,“好久不见。吓到你了?”
说着从她身旁淡定走出去,“我出来扔垃圾。”
吓死人了。
许馥轻按胸口顺气,勉强道,“好久不见……学长。”
按常理来说,一个打开自家门准备外出的人,却猛然发现外面站着另外一个人,这样的视角应该更恐怖才对吧?
她至少还知道家里有人,可出门的人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啊。
但陶染那反应真是绝了,是不是天塌下来他都会微笑迎接的啊?
不知道这算不算面瘫的一种?是不是应该让他去神经外科挂个号看看?
哦对,他自己就是神外的。
神外天才。
许馥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微笑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陶染扔完垃圾回来,和她一起进家门。
陶染扔完转身,看到她在旁等待,道,“怎么不先进去?”
许馥假笑,“和你一起。”
他很绅士地伸手作邀请状,许馥不好拒绝,先进了家门。
“爸,妈,馥馥来了。”
许馥好久没来,玄关处摆着师母张阅雨专程为她挑选的粉色拖鞋,一种久违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她甜甜蜜蜜跟着道,“师父,师母,我来啦!”
客厅和厨房很快分别响起了两声应答,紧接着,张阅雨就从客厅里快步走了出来,笑着迎接她,“馥馥来了。”
“是呀,师母好。”许馥刚已经熟门熟路的自己换好了鞋,顺势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条丝巾来,捧给张阅雨看,“铛铛——秋冬新款!好特别的颜色,您喜欢吗?”
她一边问,一边余光看到陶染朝卫生间走,很快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心中顿时无语——
这人洁癖真的很严重。
简直就是强迫症。
扔垃圾,也不是让人手拿着真正的垃圾扔啊?
只是拿您尊贵的手轻提一下垃圾袋的袋口,就这么不适吗?
许馥现在都记得上学时,有天晚上她坐他的车来家里作客,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被洗搓得通红,几乎破了皮。她很惊讶地问他怎么回事,他笑笑没说话。
第二天刷学校论坛才知道,他被一个热烈大胆的女孩亲吻了一下手背。
女孩子,多么干净可爱纯洁啊,轻柔的嘴唇接触了手背而已,就算有一些未征得同意的鲁莽,也不该厌烦成那样吧?
这简直刷新了许馥的三观。
从那以后,许馥都很小心地保持着与他的社交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遭了嫌弃。
“哎呀,都说了来家里不要再带礼物的了,”张阅雨严肃地批评她,“不要总是这样客气。你再这样,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叫你来家里吃饭的了?”
“no,no,”许馥伸出一只食指摇了摇,一本正经道,“这可不是礼物,这是明晃晃的贿赂——贿赂一下张校长,请张校长未来多多照顾我的病人,大力支持我的工作。”
张阅雨忍俊不禁,点点她的额头,“就你会说。”
她是“有声”语言康复中心学校的校长,这是上海唯一一家人工耳蜗培训学校,也是市人工耳蜗的定点康复机构。
人工耳蜗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电子处理器,听障患者长期失聪,往往并不能理解言语之意,也很难掌握正确的发声方式,在植入人工耳蜗之后,就需要到专业的语言康复中心去学习训练。
陶教授和张校长的爱情故事就是因听障病人而萌芽的,而这是唯一一家培训学校,显而易见,许馥未来的病人也会来到这里,因此才有“贿赂”一说。
许馥见张阅雨松了口,立刻把她拉来玄关的镜子前,将丝巾围了上去,比销售还专业,“您看,水蓝色的,他家好难得出这种颜色,油画一样,您肤色白,最合适的了。”
张阅雨爱好不太多,丝巾算一个,她左右看看确实漂亮,笑着收下了。
那边陶教授喊了,“都别美啦,快来,开饭啦!”
陶教授老家是四川的,在上海读书,也就留在上海发展,川菜和沪菜混合双打,又是许馥最爱的家常菜,馋得她坐下就开始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