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小时漫长的飞行,杜叶青靠着陈墨睡了一会,醒来之后发现陈墨安静地低着头,刘海遮着眼睛,动作僵硬地闭着眼。他小心地动了动,让陈墨靠上自己的肩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的发丝间穿过。夜间航班上一片寂静,陈墨浅浅地呼吸从他耳边划过,在万里高空之上带着一种能够穿越时空的力量,让杜叶青心中一片宁静。暂时拂去两人之间陈年的误会和陌生感,他漂泊了五年的心好像终于落到了实处,打心底开始有了温度。
飞机在斯德哥尔摩着地的时候,当地时间是凌晨三点。两人在机场不远的酒店休息了一会,早上九点的时候一起在阳光明媚的咖啡馆里吃了早餐。杜叶青只说要带陈墨去一个地方,飞了这么久,陈墨也没有问目的地是什么,杜叶青也没有直接说出来。吃过早餐之后,杜叶青看起来并不着急,像个普通的旅客一样在公园里喂鸽子。
正值休息日,公园里人很多,尤其是追追打打的小孩子。杜叶青和陈墨并排坐在喷泉边的长椅上,十数只鸽子围在他们脚边,忙碌地啄着杜叶青撒下的谷粒。明媚但不燥热的阳光从天空中流泻而下,穿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在地上和他们身上洒下温柔的斑驳。杜叶青低头看鸽子,陈墨偏头看他,有一个背着单反的中年大叔从他们前面经过,忍不住停下来,把这一幕拍进了相机里。
“时间停下就好了,”陈墨轻声说,“像做梦一样。”
“那这个梦要做很久了,”杜叶青嘴角微微上翘,“等到我们都老了,可以整天整天地像这样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起,喂喂鸽子,做做梦。”
陈墨和他紧紧地十指相扣,扣得指关节发白。杜叶青低下头,安静地看着鸽子们吃完了所有的谷粒,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碎屑,站起来,拉住神色还有些恍惚的陈墨,道:“走吧。”
两人轻装上阵,只有杜叶青背了一个不大的背包,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牛排店吃过午餐之后,出租车转公交车转巴士,一直从艳阳高照坐到斜阳沉沉的时候,离开了相对繁华的市区,进入了一个人烟稀少很多的小镇。巴士里加上他们只有六个旅客,车站也冷清清的,下车之后前后都是一片绿油油的小山丘,整个视线之内只有两户人家。杜叶青在车站里拿了地图,走了接近四十来分钟,有一个小小的湖出现在他们面前。
湖边零零散散地种了十来棵树,附近的几块地被开垦了出来,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和作物。有一栋不怎么起眼的木屋依湖而建,大约有三层,没有使用任何鲜艳的油漆,乍一看几乎要和天、地、湖融为一体。
他们走得近了,木屋的很多细节进入了视线之内:阴凉惬意的藤蔓架、做工精良的铜质秋千、被鲜花环簇悬在二楼的小阳台……陈墨的视线往右移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剪刀在小花园里修剪花草,穿着非常随意的背心和短裤,一张典型的西方人的脸,对于在娱乐圈里看惯了俊男美女的他来说算不上大帅哥,五官和身材也挑不出大的刺来。杜叶青很快也注意到了他,慢慢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神色还是平和的,只安静地、认真地看着那个人的脸,看痴了一样,足足三四分钟没有动静。
陈墨碰了碰他的手背:“朋友?”
杜叶青被他碰得整个人都缩了一下,转过头来。陈墨有些吃惊,皱起眉看着他发红的眼角:“怎么了?”
杜叶青笑了起来,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或许更像这两种感情交融之后的神色,声音有些哑哑的,道:“没什么,我去打个招呼。”
他大步朝着专心修剪花草的男人走过去,站在小小的花园的边缘,用英语朝着男人打了声招呼。男人抬起头来打量他们,冲他们温和礼貌地笑了笑,视线很快就落在了杜叶青身上,用流畅的英语回问:“两位都是亚洲人吧,是blanche的朋友?”
杜叶青道:“是的,她在家吗?”
“很快就回来了,”男人看起来似乎很高兴,马上放下了剪刀,带他们往木屋走,“先进来坐一会,一路找过来恐怕很累了。”
三人一齐进到了客厅里面。从外面看着只是朴素的木屋,里面却出乎意料装修得非常精良,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宽,比起杜叶青在j市的别墅来更加宽敞精致,且多了几分生活的味道。男人进厨房给他们泡茶,杜叶青和陈墨并肩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客厅里的摆设,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瞳孔发沉,像是在打量,又好像透过了这些东西在看什么别的。
男人为他们泡了花茶,端出了茶点和新鲜的水果,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视线依然是落在杜叶青身上的,有些拘谨的样子,没有说话,只冲着他笑,一边笑一边含蓄地打量着他。杜叶青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门铃的声音。
陈墨感觉到杜叶青的身体一下子就绷紧了,男人也迅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道:“她回来了!”
男人去门口开门,杜叶青反而把头垂了下去,浑身僵直,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门口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用瑞典语和男人轻快地交谈了几句什么,然后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羽毛般轻的脚步声,一直停在了他们不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