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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叔公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大家都以为您已经默认了。”
    司羡元搁下方子,语气淡淡:“以后这种事你来决定,不必禀报。”
    “是。”
    蒲叔公退出书房,司羡元去净室把血腥味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袍出来。
    回到书房,看到那几个方子在案牍上放着,他又拿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会。
    写得倒算事无巨细,可惜沈大夫主擅医术,并不懂怎么养小孩。
    司羡元搁下方子。
    处理完公事已是一个时辰后,漏刻走向子时,外面枯枝被凛风刮得摇晃,院里一片寂静。他站起身,去后厨拎了几块沾血的生肉去了后面的螣院,停了一会才出来。
    手里的生肉一块都没剩。
    他回到书房,倚着金丝楠木软榻闭目小憩。
    怎么养小孩,这个问题又蹦了出来。
    尤其是个病怏怏快死的小孩。
    方子上怎么写的来着。
    不宜用过辣过重的膳食。
    不宜饮冰饮凉。
    不宜用膳过多、撑着。
    不宜不用膳以及用膳过少、久饿。
    不宜穿少受凉。
    不宜穿多捂热……
    司羡元揉了揉额心。
    比杀人还难办的事情,费力又费脑。
    明窈开始在司府养身体。
    这对司羡元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依旧上朝下朝,心情不好的时候杀个人,心情好的时候就帮皇帝做点事。
    养小孩的任务直接丢给了沈大夫、蒲叔公和姜婆子。
    明窈度过了最危险的高烧,开始喝新药方。
    身体平稳了,之前被药效强压下去的后遗症终于慢慢显露出来。
    她开始了不喝药就咳嗽,一吃一喝就想吐的日子。
    新药方能滋养明窈的脾肺脉血,乍一大刀阔斧地改药,还没几天她就小脸吐得煞白。
    好不容易在新年养出来的红润全都还回去了,身上都没几两肉。
    或许是因为三个人经常监督明窈服药的原因,明窈现在看见他们三个就下意识觉得头晕恶心。
    喝药都喝不下,更逞论最重要的药浴温养。
    沈大夫对此也没办法,这是体弱之人在被良药改善身体筋骨时的必经过程,想治疗亏空的身体,除了慢慢养熬别无选择。
    也不知道明家以前给明窈吃了什么,让她亏空至此。
    于是他们就让蒲叔公出面求到了司羡元那里。
    司羡元指骨敲着案面,对蒲叔公道:“让沈大夫想办法改改药方。”
    蒲叔公也很无奈:“沈大夫试过了,但作用寥寥,究其根本是明姑娘身体里有久经的寒凉作祟。”
    司羡元道:“她在哪?”
    蒲叔公没反应过来:“什么?”
    司羡元:“带路。”
    此时正是晌午,明窈躺在床榻上。
    中午的药已经煎熬好了,苦药味从案几上传过来,她不舒服地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只露出脑袋。
    泼墨似的黑发绸缎一般散在床榻上,身体的主人一起一伏地呼吸着,有些虚弱,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靴子踩地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
    明窈看到一道赭红银蟒衣袍的袍角。
    她微微抬头,见到司羡元站在塌边,低眸打量着她。
    明窈这才发现自己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她手忙脚乱地踢开被子,一不小心露出穿着雪白棉袜的脚,被衾中间是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腕。
    她挣扎着起身行礼,司羡元摁住她的肩膀。
    手掌的力量透过冬袄衣布料传过来,他好似没怎么用力,她却被压得动弹不得。
    “那是你的药?”司羡元指着案几,瑞凤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明窈点了点头。
    司羡元端起案几的药,示意她坐起来。
    明窈听话照做。
    他走近,忽然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指腹用力,强硬让她张开口。
    明窈脸颊的手感很像温润的鸡蛋,又白又滑,又很软。几乎吹弹可破,嫩得像豆腐,这么一捏就立刻浮起了红印。
    司羡元稍稍动了动指腹。
    没等明窈反应过来,苦涩的药汁就被灌进她嘴里,被迫吞咽下去。
    司羡元手指点了几下她的背部穴道,明窈咳嗽着,吐也吐不了,一眨眼的功夫药汁就通通流进肠胃里。
    想吐的感觉翻涌而来,明窈难受地想咳,双手扒拉着他的手,眼尾泛着红意,司羡元又在她背部点了两下。
    一下子止住她的呕吐感。
    明窈怔愣了下,有些懵懂茫然地放下手,黑眼睛柔软湿漉地望向司羡元。
    跟随而来的沈大夫和蒲叔公也都震惊地停在原地。
    等了会,见明窈真的不吐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敬畏钦佩。
    司羡元放下瓷碗,唇边勾着几分薄笑,漫不经意道:“这不就喝下去了。”
    这哪有什么难的,一力降十会。
    沈大夫眼里微微带光,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大着胆子试探性地提议道:
    “没想到在下和蒲叔苦恼已久的问题被大人轻松解决,在下实在钦佩!在下不才,不知从今日起,明姑娘的每日用药能否由大人亲自掌管?”
    他是个极其有医德的人,司大人能解决这个问题,就相当于解决了明窈今后温养身体路上的最大难题,在他看来简直妙哉!
    蒲叔公吓了一跳,急忙去看司羡元的脸色。
    “沈大夫,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司羡元盯着他,面上不见善意。似是觉得可笑荒唐,他轻扯了扯唇,懒得过多停留,拂袖回去忙公务了。
    见他走了,蒲叔公忙道:“沈大夫,你怎能指使司大人做事!”
    沈大夫正给明窈把脉,闻言一脸莫名:“司大人不是同意了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同意了!
    蒲叔公无奈至极,看了看沈大夫,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明窈,忽觉难言的疲惫。
    他总感觉,这一个屋子加上司羡元四个人,就没有一个人的脑回路在一条线上。
    也罢。
    蒲叔公寻思,司大人的手法无疑是灌药的好手,就算他今日不可能愿意,明天后日大后日再请他来一趟就是了。
    司羡元宫务缠身,盯明窈喝药的任务最后落到了姜婆子身上。
    明窈勉强适应了新药方,慢慢喝能喝下去,但姜婆婆还是忧心不止。
    她喝了药,就一点饭都吃不下了。
    姜婆婆给后厨塞了点银子,让厨子每日搭配药膳做点清新可口的菜式留着给明窈,但明窈只吃几口便吃不下了。
    这边是新药方的第二个副作用,涨胃。
    喝药进程不顺,药浴就没办法开始。
    姜婆婆扶着明窈每日出门走走,但她体力不支,走不远就喘,试了几日姜婆婆也没办法,再次向沈大夫求助。
    沈大夫给明窈开健胃的药方,但明窈也喝不下。
    最后沈大夫再次求到司羡元那里。
    司羡元正在书房看地方递上来的折子。
    春闱临近,虽还有一段时间,但朝廷已经着手准备。各个地方都上谏推举人才,学子也有,担任考官之职也有。
    乱花迷眼,这些折子在递到皇上案头前,全都得经由他之手来筛选。
    不是个轻松的活。
    司羡元边看边扔,书房墙角堆了一地,偶有一两个才能留下来。
    沈大夫敲门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最后一个。
    额头隐隐作痛,司羡元脸上没什么好神色,眼里有几分厌怠。沈大夫进来说明来意,话毕书房内一片寂静。
    沈大夫小心翼翼地抬头:“大人?”
    司羡元撂下最后一个折子,折子拍在案牍上发出闷闷的砰声。他理了理衣袖,起身往外走。
    沈大夫诧异:“大人,您是要出府……”
    司羡元道:“不是吃不下饭吗。”
    沈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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