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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戳戳玉蘅落,玉蘅落看向他。
    玉飞琼指了指棋桌旁的两人,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靠近后弹了弹第一截指节。
    玉蘅落微笑点头。
    玉飞琼扯了扯嘴角,看着身?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位先?生,无奈摇头。
    食色性也,正常,这很正常。
    ……
    转眼已是入夜时?分,烂柯台上只剩一盘残局和翻倒的酒杯酒壶,玉飞琼倚坐在地,靠着玉蘅落肩膀,感受夜风习习地拂上面来,眼睛惬意地眯起。
    玉蘅落本想避开他,可看见他难得生动慵懒的神情?,躲闪的动作一顿,最后随他去了。
    云不意和冷天?道又?回到了竹筏上,
    两根竹篙在船头交错,斜撑进水里,将竹筏固定在湖心。
    星辰在水波间辉映,如梦似幻。
    云不意以手作枕,仰躺在竹筏上,见今夜弯月如钩,清冷夺目,可惜离得太远,反倒少了几分意趣,便招招手,将那一弯月亮招到触手可及的距离,一翻身?坐了上去。
    他倚着月弯吹着风,酒劲上涌,醺然欲睡。
    冷天?道仰望这奇幻的一幕,想要?走近,却又?不忍惊扰,心绪波动之?下,体内那股怪异的力量再度躁动起来,搅得他心跳紧促,血液急奔,头顶耳朵的颜色也从淡金朝着赤金转变。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全然没有缓解的迹象,他瞥月亮上的云不意一眼,挫败又?无奈地抓了抓耳朵。
    前不久,云不意大概是意识到建木在创造各族生灵时?偏心人族太过?,不但后面出现的魔族,就连妖族也被他忽略甚久,以至于三族里只有人族有自己的道,另外两族甚至没有一条完整的力量升级途径,于是……冷天?道便遭了殃。
    后世所说的大道三千,其实大多数都是云不意在神话时?代,根据建木真身?的各项权柄先?打造出地基,然后放任各族自行完善的结果。
    其中妖族的道脱胎于人道,源自云不意在仙道上做的一项失败实验——他想在仙道里融入妖力,令两族共享同一条大道,在此?基础上再各自发展出适合自己的分支。
    他之?所以这样做,究其根本,不过?是一个?“懒”字,却没想到实验失败了,他植入的那部分妖力还引起了仙道的莫名?变化?,冷天?道首当其冲,在人身?之?上表现出了部分妖族特征,便是此?刻竖立在他头顶的那对耳朵。
    到目前为止,人族和妖族尚未出现通婚诞育后代的情?况,而云不意用?他的懒惰与超凡脱俗的手法,提前捏出了一只“半妖”。
    怎么说呢?他真不愧是人族的创造者,创造性依旧遥遥领先?于自己最得意的造物。
    不仅如此?,冷天?道一想起他注入仙道的妖力来源于哪个?种族,就有点缺氧,虽然他们一直说他的耳朵是狼耳,但实际上他们都知道,那是……
    “在我某部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印象中,有一种犬族,体型大,通体毛发金黄,性情?温顺可亲,被称之?为金毛,我很喜欢——嗯,那这次试验,我就用?犬族的妖力吧,若是仙道可以容纳妖族,也成为妖族的道,日后说不定犬族中真的能生出这样一支分支……”
    云不意信誓旦旦的话语犹在耳畔,冷天?道太阳穴突突直跳,忽然觉得在此?事?上对他千依百顺的自己有种不知死活的勇敢。
    下次不能再让他乱试了!
    冷天?道在心内暗暗发着誓,可一扬头瞧见云不意的身?影,心头那股子坚定慢慢又?软化?下去。
    没办法,如果下次云不意再提出类似的要?求,他应该还是会不假思索地答应。
    他总是拒绝不了这个?人的。
    云不意大抵已经睡着了,面颊微红,呼吸绵长,一只手搭在腹部,另一只手自然垂落在侧,月弯清冷的光芒染上他的白衣,随风舒卷,恍如纷落的银色桂花,无端令冷天?道想起很久以前,云不意同他说过?的关于月亮的那些神话。
    永不凋零的月桂树,沦落为月宫囚徒的仙子,以及她?心心念念的无望的爱意……
    冷天?道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朝倚坐于月弯里的身?影踮脚,试图触摸那只垂在月亮旁侧的手。
    然而几次试探却总是以毫厘之?差错过?,素来冷静的他有点急了,掌心抛出一条红线,“嗖”一声缠住云不意的食指,冷不丁一错脚,踉跄站稳之?际将其往下一拽。
    云不意倏然惊醒,看清手上的红线与红线另一头连接的人后,摇头失笑,俯下身?去屈指敲在冷天?道额前。
    竹筏剧烈摇晃,飞溅的瑶池水扑上他的衣角。
    冷天?道耷下耳尖,仰望他时?,看上去居然有些可怜巴巴的错觉。
    云不意倏然抬手一拨刘海,轻笑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胖狗压星河。你这胖狗,又?来扰我清梦。”
    “……我是狼。”
    ……
    烂柯台上,玉飞琼指着冷天?道:“他那对耳朵……是狗?”
    玉蘅落默默看了他一眼,脑子里条件反射似的浮出云不意说过?的某句话,顺嘴提醒道:“阿意……先?生说过?,狐狸也是狗的一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六十八章
    秦方?牵着秦离繁走过浮桥, 站在烂柯台上,身前是半盘斑驳不清的残局。
    两人回身朝来路望去, 云不意和冷天道并肩而立,月夜下光线晦暗,他们的面容与神色看不真切,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道别。
    同一时间,一束月光错开两个时空。
    玉蘅落和玉飞琼倚坐于棋桌旁,看着月亮上相互依靠的两道身影,哪怕是在幻境当中, 这一幕也显得过于梦幻。
    瑶池上雾气渐浓,慢慢隐去这两副场景,而后被风吹散,水面烟波浩渺, 只余一轮明月倒影。
    众人在月色中醒转,互看彼此,已经变回原本?模样。幻境似乎随着方?才那阵雾气一并消散, 秦离繁掐了自己一把, 钝痛感直冲大脑, 让他确信自己回到了现实。
    玉蘅落醒得最?晚, 慢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玉飞琼腿上,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和嘴唇。
    他猛然?弹起, 飞也似的蹿到一旁秦离繁的怀里, 把孩子撞得不禁后退两步, 精准踩中秦方?的脚背。
    秦方?无?奈:“刚醒就这么闹腾,你们天生就该成为好友……”
    秦离繁和玉蘅落无?辜地瞪大眼, 两双一样圆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望向他,让他生生咽下了后面的吐槽。
    “我们这是离开幻境了?”玉飞琼从地上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浮尘草屑,似乎并不在意玉蘅落的反应。
    “应该吧。”秦离繁环视左右,诧异地“咦”了一声,“阿意和冷先生呢?”
    “他们啊……”
    玉蘅落想起离开幻境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抖抖耳朵,将脑袋搁在交叠的前爪上,悠闲甩了甩尾巴。
    “故地重游去了吧。”
    秦方?轻轻一笑,抬眸眺望身前的瑶池,皓月当空,水波如练,浮桥曲折接天,依稀能够得见对岸的芳草如茵、落英似雪。
    “和幻境中几乎一模一样啊……”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秦方?平静的声线中多出些许感慨。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幻境应该是从云不意或者冷天道的记忆中托生而成,幻境里的景象、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皆是来自神话时代的剪影。
    人影不再?,许多风景也都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下,就连这片幸存的湖泊,地貌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只能说神似而形不似。
    秦方?几人生在后世,对于神话时代的了解基本?来自于似是而非的民间故事?和传说,对于这个辉煌时代的结束并没有太大感触。
    但?当他们通过亲历者的记忆构成的幻境,亲自体?验过那个时代的繁华昌盛之?后,再?看眼下这个天翻地覆的世界,这座陌生多于熟悉的瑶池,时间流逝的痕迹变得格外清晰,那种沉重感也瞬间扑面而来。
    从无?名小城到瑶池途中经历的种种细节,遇到的每一个人,秦方?尚且历历在目,甚至路上吃的那个烧饼的味道仍然?残留在舌尖。
    但?如果把进入幻境视作一次回溯过往,那就已经是万年?前的事?了。
    “瑶池变了,池上的浮桥却没变,烂柯台也还在。”玉蘅落弹了弹尾巴尖,“过去看看?”
    秦离繁和秦方?刚要回答,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后颈皮将他提溜过去,放在曲起的手臂上,熟练地撸了撸背毛。
    玉蘅落一呆,下一刻,头顶响起玉飞琼的声音。
    “嗯,走吧。”
    说完,不等秦家父子回过神来,他便潇潇洒洒地迈开脚步踏上了桥梁。
    身后,秦离繁指了指玉飞琼的背影,然?后仰头看向父亲。
    他的老父亲一摊手:“你身边的人总有一日都会变得成双成对,习惯就好。”
    秦离繁鼓了鼓脸:“那我以?后……”
    “你除外。”
    “哦。”
    ……
    冷天道苏醒之?际,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叶竹筏上,头顶是辽阔的夜空,月色皎洁,映照得天地通明。
    他有些头疼,太阳穴隐隐跳动,大概是有太多记忆同时恢复的缘故。这点小小的不适他自然?不在意,从“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中回神后,便撑起身,四?下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准确地说是找云不意。
    冷天道并未寻找太久,很?快就在东面发?现了一座陌生的浮岛——瑶池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岛屿,它并非由淤积的泥沙堆成,基底是纵横交错的青枝绿叶,而在浮岛上方?,旁斜出一株枝蔓横斜的绿树,云不意就站在树下,衣袂迎风舒卷,衬得他的身形单薄渺小。
    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冷天道心定了,也不着急过去,抓起挂在竹筏边沿的长蒿往水里一撑,慢悠悠向浮岛划去。
    竹篙划开湖面,涟漪里水声阵阵,搅碎清冷月光。
    两道模糊的倒影在水底渐渐靠近。
    “你来了。”
    直到脚步声轻轻落在青翠的树枝上,云不意才如梦初醒地转过身去,与冷天道四?目相对。
    他满身水汽,袖摆处有洇湿的痕迹,仿佛风尘仆仆而来。
    彼此间短短两三步的距离,却隔着整整万年?光阴,云不意的眼神落上去也不由得凝滞一瞬,冷天道却毫不犹豫地跨了过去。
    他曾经因为踯躅不前而险些彻底错过,如今终得命运垂怜,与云不意重逢,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恢复记忆的感觉如何?”冷天道心内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开场白,最?后只选了最?寻常的一句,如话家常,才更显得亲近,显得没有分别多年?的隔阂。
    “感觉……好像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一位神明伟大的一生。”云不意席地而坐,顺手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也坐下。
    冷天道从善如流地坐过去,肩膀微倾,与他倚在一起,听见他继续说:“我可能……陨落得太彻底,记忆、修为、甚至真身都都得干干净净,哪怕这些东西全?部恢复,我到底也不再?是万年?前那个我。”
    那时的云不意生活充实,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东西要思考,又因神灵身份也被强行拔高?视野,以?至于遗忘了许多和自身来历有关的细节。
    譬如建木的神躯最?初没有只是个空壳,后来一道异世的灵魂误入其中,才渐渐孕育出之?后的建木元神。
    但?元神成型后,最?初的那个灵魂反而陷入了沉睡,直到建木陨落,方?在新世界中苏醒——那时的他只留下了些许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帮助懵懂的神明创造了最?初的世界。
    建木偏爱人族,是因为孕育元神的灵魂便是人族,而且虽然?一生坎坷,到死却仍被许多人挂念在意,所以?潜意识里深爱自己的族群,并影响了建木的观感。
    这份潜意识其实也影响了被建木创造出的人族,因此他们的先祖愿意为后代披荆浴血开辟前路,后辈也愿意在建木危难之?际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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