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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天道微笑:“既然你提出来,想必已经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当然有?,大力出奇迹么。”云不意屈指敲了敲石雕,“我可以只保留祭台的外形,将商先生?留在里?面的布置尽数摧毁。这样信仰之力就不会被引入石雕,困境自解。但这样做相当于毁掉商先生?的心血……遗物,云梦大师,你能接受吗?”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云梦,只见他神色微滞,可没过多久,便垂眸答应。
    “若是今日站在此地的是他,一定会同意。无?关他能否得救,而是为了妖界,为了祭镇的妖族着想。”
    云梦深深叹息:“建木树根是重宝,重宝外的浊云是危机,二者相加的份量,足以令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妖界再度陷入动荡。正因?如此,他才会连我都?瞒着。可饶是如此,我也险些被浊云侵蚀,酿成大错。”
    “即便这截树根救不了商雨规,我依旧希望云施主?可以将它?取走,带离妖界,为妖界解决这一隐患。”他立掌向云不意行礼,眉心的红痣闪了闪,色泽黯淡几?分,“有?劳。”
    “好,那你们退后一点——再退远一些。”
    云不意抬手朝后挥舞:“我尽力不弄出太大的动静,但为免波及你们,别离我太近。”
    听他这么说,众人连忙后退,动作?一个比一个敏捷,甚至找好了掩体——秦方把秦离繁护在身后,秦离繁将玉蘅落藏在后方,云梦跟沈鳞互相掩护,冷天道索性在身前?叠了几?十个防护法术。
    云不意看他们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感?觉好笑,但转身面向石雕后,他便收敛心神,聚磅礴灵力于掌心,虚覆在石雕主?干,正对建木树根的地方。
    霎时间,近海波涛怒卷,风云变色,祭镇之内飞沙走石,地面隐隐晃动,在土质疏松的位置裂开细密的痕迹。
    云不意的右手仿佛半透明化,在不伤害石雕的前?提下缓缓没入其中,触碰那截被信仰之力和浊云同时环绕的树根。
    指尖裹上树根的刹那,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手臂回流,将云不意冻得一颤,手上的皮肤冒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他张口吐出白气,就像只穿着单衣被扔进了冰天雪地,久违的寒冷几?乎沿着他的血液流动渗进骨缝、导向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由内而外冻成一座冰雕。
    与此同时,丝线状的信仰之力被强行阻断,散碎成荧光溢出石雕,伴着突如其来的落雨而融入大地,将土壤里?被海风无?意间带来花种草籽催发新芽,迎风摇曳。
    浊云则化为粘稠湿冷的泥浆,幻化成兽口吞下云不意的手掌,满口利齿狠狠咬在他的腕骨上。
    于是冻得人骨头发疼的寒意里?又多出了一点刺痛。
    大雨滂沱,冷天道从袖囊中取出一把大伞撑开,正好罩在所有?人头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不意的方向,虽然知道他有?能力解决目前?这点小困境,却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许担忧。
    沈鳞往他身边蹭了蹭,忽然在他心绪不宁时察觉他的灵力波动,诧异挑眉。
    “你的灵力又增长了?”
    冷天道摇头,没功夫回答。
    祭坛前?,云不意冲着那团浊云一挑眉,心里?暗道:世道是变了啊,以前?见了他只有?躲的份的浊云,现在也敢与他正面相抗了,倒是颇有?他刚穿越那会儿?把他折腾得够呛的那一滩前?辈的风范。
    云不意没有?挣脱浊云,攥着树根缓缓往外抽手,连着浊云一并?带出石雕。
    脱离石雕的刹那,商雨规留下的最后一点禁制随之消失,那团浊云立刻松开云不意的手,玩命似的朝远处狂奔,一点没有?得到自由的惬意,反而是逃命般的慌不择路。
    云不意冷笑:“我还以为你们多有?勇气,原来是为了借我的势挣脱束缚啊?想得美,过来!”
    他轻斥一声,抖了抖握着树根的右手,左手对准浊云逃离的方向一抓,天地间乍然浮现无?形的禁锢,犹如法则一般强大得无?可抗拒。
    那团浊云瞬间就倒飞而回,撞进云不意的掌心。
    头顶惊雷四起,响彻寰宇,云不意捏着它?如同拈住一根枯草,灵力漫荡升腾,映着他淡漠冷清的俊颜,仿佛神灵在世,在雷声中将胆敢冒犯自己的无?知存在彻彻底底地碾碎。
    这时,冷天道忽然肺腑震颤,灵力如浩荡洪流在体内奔走,将他眉心的“仙”字印记再次激发浮现。
    沈鳞、秦方和云梦惊异地看看他,再看看不远处的云不意,总感?觉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
    彼时,人间亦有?阵阵雷鸣滚动,急促如鼓点,巨大的闪电劈过,无?声照亮半壁天空,映衬得接踵而来的雷鸣骇人心魄。
    偏偏阴云之内,漫天星宿大放光彩,各种百年千年难得一遇的星象同时出现,瑰丽到近乎诡异。
    各地百姓停下手头的动作?,和妖界子民一样仰望天空,在天威之下困惑又恐惧地躁动。
    不单普通人,就连皇宫中擅观天象的术士,隐居各处的修行者,街头巷尾真真假假的高人,都?感?觉心内焦躁,甚至比百姓们更为焦躁。
    他们可以从这异常的天气里?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变化,实力越强的人,感?受就越深刻。
    以天地为基准的变化总是令人不安和恐惧,因?为这个世界上一次产生?这种性质的变化,远在万年之前?,并?且直接导致一个辉煌时代的结束,以及天道最重要的一环——仙道,随着仙人的集体陨落而绝灭。
    仙路断绝,至今仍然遗毒人间。
    因?此今日的变化,看不懂的人畏惧于天变之威,看得懂的人则体会了更加深沉的骇怖。
    由于无?处可逃,无?从改变,只有?闭目全盘接受,所以这种骇怖几?乎无?法消除。
    人间如此,仙冢内的变动较之更为激烈。
    昏云山上阵法颤动,高悬枝头的皓月被抖碎成尘埃,随着暴雨冲刷过每一寸土地。
    山前?的树林里?寂静不再,那些被云不意和冷天道扫尘献花的墓碑在剧颤之间发出了清亮透彻的嗡鸣,仿佛下方埋葬着无?数的兵戈,杀伐之气冲霄,也撕开坚实的大地。
    阵灵天狗从梦中惊醒,抬头是如墨的黑云龙蛇游走,翻滚剧烈。垂眼是大地皲裂扬尘,粗大而深的裂缝像百川入海,从仙冢各地蔓延进石碑林立的深林。
    崩碎的地层下,早已干涸死寂的地脉竟然在寸寸萌发清光,像一道色彩斑斓的琉璃彩虹,光芒激荡万丈,一如神话时代,人族最鼎盛、仙道最璀璨夺目的时期。
    地气升腾,润泽仙冢内千万年不变的山水地貌,往昔灵池仙阁犹在的浩瀚气象,今朝竟有?渐渐恢复的趋势。
    “这是……仙道复苏了吗?怎么可能?”
    天狗猛地跳起身,原地追着尾巴转了几?个圈,爪子不断刨着地面,心绪躁动,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惧怕。
    但天地变化不容阻挡,在一道足以照亮仙冢天穹的闪电劈过后,滚滚雷声席卷而至,宛如战场上千军万马振旗击鼓的呼号。
    以昏云山外的林子为中心,方圆百里?大地骤然塌陷,满载仙灵之气的流水喷涌而出,汇成碧波彩浪。石碑倒落,化作?铺陈于湖泊之上的曲折桥梁、雕梁画栋、亭台楼阁。
    云不意留在墓碑上的花朵则飘浮升起,没入彩光辉映的地脉,为其注入最后一点推力——从地脉到仙脉的推力。
    “轰——”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石桥落,瑶池成,波光漾百里?,仙气氤氲,霞彩辉煌。
    看到这隔了漫长岁月,以为只能在梦中回见的场景,天狗心潮起伏,没有?眼泪的虚幻之躯竟然有?了眼眶发热发酸的感?觉。
    ……
    云不意对上述事情?一无?所知,他掸掉指缝中最后一丝浊云留下的污浊气息,回身确认了一下祭台完好无?缺,才从上方跳下地来。
    “东西拿到了,找个安静地方再看。”雨水不沾衣,云不意朝同伴们招手,“走吧,在妖族们过来查看之前?离开这里?。”
    冷天道将大伞递给沈鳞,自己变出一把小油纸伞,伞面绘着青鸟,施施然走向云不意,分给他一半。
    两人作?势要走,却见秦方一挥袖:“稍等,我们有?事没做完。”
    云不意不解,正要问还有?什么事,就看到秦方牵着秦离繁,秦离繁搂着玉蘅落,身边还跟个沈鳞,三人一猫登上祭台,在铜鼎前?站成一排,各从鼎下的桌案上拿起三炷香点燃,肃穆端整地举过头顶,诚心拜了三拜。
    雨天,祭坛,上香。
    云不意表情?扭曲:“……不是,你们有?病吧?”
    第六十一章
    暴雨激荡海面, 狂风掀起巨浪。
    沙滩上?忙碌的妖族被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喊着“收渔网”、“收鱼干”之类的话, 一窝蜂地往家跑去,没谁再想起镇子里的几个外来人?。
    云不意一行人得以顺利溜出祭镇,给贝壳船加上?隐身、防护双重法术,趁风高浪急原路返回。
    船上?,冷天道提供的大伞撑起一方小小天地,伞外山呼海啸般的雨势,愈发衬出伞下的静谧。
    “阿嚏——阿嚏——”
    秦离繁连打两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想像平时?那样缩到云不意怀里?取暖。
    云不意配合地抬起手臂,两人?都快碰到一处了,旁边忽然伸来两只手——一只是秦方的,把秦离繁拽到自己?臂弯里?, 搂住肩膀的同时?拍了拍他脑袋。
    另一只来自冷天道,他递来两个葫芦,正好挡在云不意跟秦离繁中间, 若是秦方不动手, 秦离繁也靠不过去。
    “啧。”
    旁边响起了三声杂音。
    云不意看着横在身前的一弯清瘦腕骨, 挑挑眉, 表情略带戏谑。
    冷天道淡然自若,将葫芦分?别塞给他和秦方,说?:“药酒, 我用?灵力煨热了, 可以驱寒。”
    “多谢。”
    秦方举起葫芦道谢, 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才?将盖子拧开, 喂到秦离繁嘴边。
    “我不用?。”云不意转手把葫芦放到玉蘅落跟前,“对了,猫能喝吗?”
    玉蘅落凑上?鼻尖嗅了嗅,酒香与药香洇在热气里?,暖烘烘的,不禁满脸期待地等着冷天道的回答。
    冷天道点点头:“喝吧。”
    一旁,沈鳞清了清嗓子,正经中透着一丝装模作样。
    冷天道眼皮子也不动一下,抬手又抛出两只葫芦,分?别落到沈鳞和云梦腿上?。
    沈鳞美滋滋喝了一口,才?朝他拱手:“多谢。”
    于是伞下的贝壳船里?飘起了熏人?欲醉的浓烈酒香。
    借着风势,回程只用?了一半时?间,便?回到与鹊桥渡相连的海岸。等他们上?岸,雨也小了,云层低得?几乎与海面齐平,视野上?有种?逼仄的错觉。
    海云天和海瑛不知?躲到哪儿去,云不意几人?堆的沙雕上?却?多了个沙堆的罩子,将风雨拦在外面,几个雕像完好无损。
    云不意看着,觉得?他们这个举动很像自己?小时?候给娃娃搭房子,笨拙又童稚。
    不过他们和那时?的自己?不同,之所以这么做,大概只是因为太孤单了。
    “倒星海的远海有鱼。”云不意思索间,冷天道冷不丁开口,虽然没头没尾,却?与他此刻的想法暗合,“祭镇的妖族结网捕鱼,沙滩上?还晾着不少鱼干。倒星海并非生灵禁区,你把鲸骨珊瑚清理干净后,很快,海底便?会出现许多生命。”
    云不意脚步一顿,诧异地问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嗯。”冷天道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你觉得?他们太寂寞了,才?会为几个沙堆造遮风挡雨的棚子。放心,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热闹起来,他们的苦难,已经被你结束了。”
    云不意愣怔半晌,看着他眼瞳一弯,笑眯眯地拍他手臂:“借你吉言。”
    “不,你才?是言出法随的神灵。”冷天道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亲昵的语调扫过他的耳畔,“应该是托你洪福。”
    ……
    鹊桥渡进去容易,出也简单。
    为免突然出现吓到渡口附近的百姓,众人?出来前再次套上?隐身术法,非常顺利地从雾江沙汀上?岸。
    早有秦家马车侯在角落,车夫靠着马儿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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