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容无措地看向二位伯伯,只?觉脑中一片混沌,完全不会思考,最后她想到他们今日特地来见自己,便问:“那大伯的意思是……”
王弼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向王律,两人互看一眼,随后王律上前一步,却是跪了下来:“今日进宫,我们并没有商量出对策,只?知摆在前面的有两条路,便由娘娘来抉择。”
“哪两条路?”羡容问。
王律道:“一条,什么也不做,守住京城,等候皇上回京处置,也几?乎是等死?;另一条……搏一把。”
“怎么搏一把?”羡容急道,她不知道二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说话还说一半留一半。
王律看向她道:“立五皇子为新君。”
这第?二条,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羡容怔怔看着他,而王律也与她对视。
一时?间,她想了许多,立五皇子为新君,那当然?就是造反了,五皇子是皇子,但他只?是个孩子,真正掌权的肯定是她,是大伯二伯。
秦阙登基未稳,反对他的人也很多,如果改立新君,说不定真有两三分成算。
久久未言,半晌她才道:“可是大哥二哥他们,还有我爹……都在边关?。”
王律道:“送信给他们,让他们作好准备,随后就是听天由命了,他们死?,好过所有人死?。”
羡容看看王弼,又?看看他:“大伯二伯是已经考虑好了,只?要我点头,还是真的要听我的意思?”
王律回答:“不,没有考虑好。”说着声?音低沉下来,第?一次没叫皇后或娘娘,而是叫了她的名字:“羡容,虽说我与大哥有以小搏大的冲动,但王家世?代从军,从未想过谋逆,我兄弟三人,战场上出生入死?,从未想过要背弃谁,更何况我自己的亲儿子也在战场,所以说,由娘娘来抉择,若娘娘决定等待,我们便等着,除了守住京城,什么也不做。”
第67章
羡容想了好久没有头绪, 最后回神道:“二伯先起来,我……让我先想想。”
说完,从?椅子上?下来, 在宫中来来回回的走。
越走?却越烦,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交给她的抉择。但如果大伯二伯决定了, 她会同意吗?
她好像也不会轻易同意。
走?了几?圈, 她回?头道:“大伯二伯, 我们就等着吧。”
王弼静了静, 问她:“为什么娘娘会选择等着?”
这话倒把羡容问住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很难接受反秦阙, 不是怕冒险, 而是觉得这样不对,当时他们都说好了的,她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以及,她也不要这样对他。
这理由说出来很没道理, 她觉得得有个更好的理由, 想了想才道:“最?大的问题,不就是太上?皇死了吗?对, 人?是我杀的, 这罪名由我来担,等秦阙回?京,我向他坦白就是了, 让他拿我的人?头祭奠太上?皇,我求他留下王家其他人?, 我想他会同意的,与其所有人?冒险,还不如就死我一个,也算一人?做事一人?当。”
王律道:“也许皇上?想要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当初他青睐王家,是因为他需要太皇太后,需要王家的支持,但等他再次回?京,便不再需要我们了,反而我们的死能为他带来最?后的价值。”
“不是的,他肯定不会这样。”羡容马上?反驳。
王律叹声道:“娘娘,你涉世未深,并不懂……”
“但二伯都没见?过他,怎么就懂呢?”
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这时王弼开口道:“就依娘娘所言,等着吧。”
王律看向他,他正色道:“二弟可曾想过,如果我们真的有所动作,消息传到边关会怎么样?北狄一定士气大增,趁火打劫,决不会轻易退兵;皇上?呢?却会陷入两难,是继续打北狄,还是回?京来打我们?
“而到那?时,我们还要不要往边关送粮草?是不是直接将边境的军队抛弃?那?最?后得利的到底是我们,还是北狄?不管怎样,这于大齐来说,是一场劫难。二弟,我们王家不该是这样的。”
王律神情一震,立刻道:“我明白了,是我自私狭隘了,娘娘与大哥说得对,我们该苦守京城,尽一切努力让大齐打赢这场仗!”
王弼点点头,“我虽对皇上?也了解不多,但皇上?能在京城未稳时就毅然带兵抵御外?敌,相比起太上?皇,皇上?更似明君,大齐朝局乱了太久,太需要明君,而我们怎能趁乱谋逆?若最?后皇上?回?来要处置,便处置我吧,娘娘与皇上?有夫妻情分,兴许能求皇上?赦免,我是王家当家之?人?,由我来承担罪责再合理不过。”
王律立刻道:“不,家中离不开大哥,不如到时就由我来承担!”
“这本是我的责任……”
羡容见?不得他们在那?儿抢着死,回?道:“行了,到时候再说吧,还远着呢!真到那?时候,我看也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一句话,王弼与王律闭嘴了,王弼无奈笑笑,叹息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自十?月那?场胜仗之?后,便是捷报频传,到来年二月,云州大捷,双方订立盟约,北狄退兵,且大齐不再向北狄送岁币。
举国欢庆中,秦阙班师回?朝,京城却早已筹谋着一场哭丧大戏。
秦阙进京那?一日?,张文瑞身?披孝衣,带领群臣跪在宫门前,请求秦阙详查太上?皇与太后之?死,替不明不白崩逝的二人?昭雪。
也有翟氏门生,痛陈王家拥兵自重,把持朝纲,谋害君王与大臣,求秦阙重惩。
原本立下军功的王登也立刻下马跪下,翟统也跪下。
秦阙却是沉默,一句话也未说,策马入宫去。
进宫,秦阙径直去了皇后所在的永安宫。
羡容竟难得地正襟危坐,在宫中正殿的堂下坐着等他。看着是在等着,但等他进屋,却并不起身?相迎,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身?上?还穿着铠甲,也瞧了她好一会儿,才问:“怎么了,见?了朕,就这样坐着?”
羡容往椅子上?靠了靠,回?道:“我听说宫门外?跪了很多人?,都是求你把我们家满门抄斩的。”
秦阙站在她面前回?答:“倒没说要满门抄斩,只说要严查太上?皇、太后,还有翟家的事。”
“你不都知道了,几?个月前他们就给你写信来着,该说的都说了吧。”羡容冷着脸道。
秦阙却道:“但你没给朕写信。”
羡容看向他,不知他是什么态度。
他又问:“这么久以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想说的,再说我不爱写信。”羡容想着,别人?都说了那?么多了,他爱信不信。
但又一想,她不是自己一人?,还有王家的亲人?,不能太任性,便又道:“这样说吧,太上?皇的事的确是我干的,太后的事也是我干的,但是因为他们想谋逆,策划着要杀了我,立五皇子为皇帝,不信你可以去问长公主?,问翟顺,如果他们不死,我看你也回?不来。”
“既如此,那?你便有功。”秦阙道。
羡容咬唇,又顿了顿:“我知道,再怎么样我不该杀太上?皇,而且我也知道,你为了安抚那?些大臣,为了自己的名声,肯定会向我们家下手,我就一个请求,太上?皇是我杀的,你砍我的头就是了,让我认什么罪我都认,但你别动王家,王家所有人?都是辛辛苦苦守着京城的,做人?得有良心,你不能翻脸不认人?。”
秦阙看看空无一人?的殿中,转过身?,亲自去将殿前的大门关上?,然后才又回?来,到她身?前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杀了太上?皇?就算知道他有异动,你大伯该有更妥善的安排,我听人?报信说,太上?皇是被谋害,血流了一床。”
“我就知道早有人?打小报告。”羡容有些不服气,却又带着紧张,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气道:“他对我动手动脚,我觉得是要做那?种不要脸的事,一生气,就踢了他一脚,然后他就摔死了……当然,我没想到他会死,当时就是冲动,但……”
但如果他没死呢?她敢忤逆他,他也不会放过她。
她最?后道:“反正是他不对在先。可谁叫他是太上?皇呢,你要杀就杀我,我认了,我就知道做皇后准没好事……”
一边说着,她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睛,眼?里盈起了泪水。
秦阙上?前道:“怎么哭了呢?刚才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么?”
他语气柔和,让她顿时更觉委屈,一下子便哭道:“怎么不怕,我又不想死,还死得这么憋屈,我就说不进宫,你偏要我进宫,你做皇帝,你去打仗,明明不关我的事,我要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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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现在弄成这样,遇到你可真倒霉,还要害死我们家人?……”
秦阙一把抱住她,抚着她头道:“不想死,还凑上?来认罪?他敢动你,我若在,我也要杀了他。弑父弑君算什么,我的弟弟我都杀了,再加一个又何妨?”
羡容流着泪看着他,不确信道:“你不会治我们的罪?”
秦阙伸手擦了擦她眼?下的泪:“早知道你进宫会遇到这样的事,也许我就先不让你进宫了,想其他办法。总之?我回?来了,其余的事,我来做,你不必管了。”
羡容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道:“太后也是我杀的,她当时过来了,如果不杀她,她就会发现太上?皇死了……”
“别人?告诉我,当日?王焕曾带亲兵来过,王焕未出去,太后就来了,一刻之?后王焕离开,未见?太后离开,太后致命伤为颈脉被利器割断,我猜,大概是王焕动的手吧?”秦阙道。
羡容无言以对,撇撇嘴,最?后道:“算了,你都知道,反正就是这样了,后面杀翟胜他们,也是没办法。”
秦阙没对此说什么,只拉着她道:“帮我脱一下铠甲,我先歇一会儿。”
羡容问他:“外?面那?些人?呢?他们回?去了吗?”
“不知道,他们要跪就让他们跪着吧。”他淡声道。
张文瑞一行人?跪到下午,宫中才传来消息,太上?皇与太后之?事,之?前已查清,宫中昭告天下的即是事实,再有人?谣言祸众,中伤皇后及东阳侯,严惩。
群臣不服,仍然跪着喊冤,还有朝臣放言,若皇上?不同意重查太上?皇驾崩之?事,便在宫门前柱子上?撞死。
没一会儿,内侍从?里面传来消息:“陛下有旨,‘要撞就撞吧。’”说完,已有几?人?提来一桶水和刷子扫帚,守在柱子旁边,等着洗血水。
那?大臣没办法,果真以大义凛然之?姿一头撞倒在柱子上?,却没撞死,只是撞得满头血。
内侍便让人?将其抬下,问:“还有吗?有就一起洗了。”
没有朝臣应声,张文瑞哭道:“皇上?,太上?皇之?死不详查,难服天下,唯恐天降大祸啊皇上?!”
没一会儿,又有内侍从?里面出来道:“圣上?有旨,即时起,起身?离开者,官升一等,继续乱纪者,由前往后,依次杖三十?,削去官职,贬为庶人?。”
话音落,已有七八名太监拿着板子与长凳过来,从?第一排右边起开始拎起第一个官员。
那?名官员是名御史,硬气道:“求皇上?严查太上?皇驾崩真相!”
这名御史先被摘了官帽,脱了官服,然后结结实实挨了三十?杖,昏死后被抬下去。
从?他被施杖刑开始,底下人?看动了真章,便开始嘈杂起来,到十?多杖过去,眼?看那?御史被打得皮开肉绽,下面有人?终于捱不住了,频频左顾右盼,又往后看。
最?后跪在最?后一排的一名小官,悄悄起身?要离开。
然后便被两名内侍拦住,要记下姓名,吏部入册,当场官升一等。
那?小官悄悄报了姓名便安然离开了。
其余人?见?了,开始骂“鼠辈”,“软骨头”,但等前面的人?被抬下去,又有第二个去报名离开。
如此下来,一部分人?英勇受刑削官,再一部分人?悄悄离开,还有一部分人?骂离开的人?。
总管太监在前边道:“各位大人?啊,你们是何苦来哉?皇上?凯旋而归,多大的喜事,普天同庆,你们非要整这出给皇上?添堵。”
下面有人?一副不屑态度,张文瑞只是低头沉默。
再有三个人?,便到他了,他开始犹豫。上?前,是为大义而贬官受刑,退后,是为利偷生,从?此抬不起头来。
但这个大义,却又越来越让人?自我怀疑。太上?皇做皇帝时,已有数年不思朝政,就算理政,也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新帝登基,第一年便大败北狄,从?此大齐得已扬眉吐气。
他往后看了眼?,发现下跪的人?已走?了好几?个,剩下的人?则又有一大半望着他。
等再回?头,原本前边有三个人?,此时竟走?了两个,只剩一个了。
那?人?看他一眼?,就在被摘去官帽,按到长凳上?时,突然开口道:“我走?,我这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