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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眼神让阿狸打了个哆嗦。
    江白砚这家伙……刚才一定在想,究竟割破施黛的心口还是脖子。
    察觉到危险,狐狸尾巴不由自主竖起老高。
    阿狸抬头,直勾勾撞进江白砚的双眼。
    那是一对漂亮的桃花眼,带了似笑非笑的戏谑,令它脊骨一冷、头皮发麻。
    江白砚在看它。
    他……莫非发觉它神态不对劲了?
    它本就是极为脆弱的天道残片,依靠最后一丝力量,才附着于这只狐狸的身体里。
    要是哪天被江白砚一剑干掉……
    心底悚然,小白狐狸佯装出懵懂无知的模样,乖巧趴回施黛身上。
    因为在镇厄司当差,施黛身上常备金疮药和小刀,这会儿毫不犹豫掏出一把短匕,刀锋凌厉,横在指尖。
    血蛊这东西顾名思义,会让江白砚渴求她的鲜血,就像吸血鬼的本能冲动。
    然而吸血鬼的故事大多伴随凄美的糜丽之感,男女主要么咬手指,要么啃脖子,暧昧得难舍难分——
    与她和江白砚的相处方式差了十万八千里。
    先不说大昭讲究男女大防,就凭原主对江白砚满心戒备的态度,也绝不可能让他碰自己。
    每每血蛊发作,都是由原主割破掌心,将血液滴在杯中,交给江白砚。
    主打一个非接触式隔离。
    从记忆中看,割破手掌只是一眨眼的事,但真做起来……
    施黛握刀的右手微僵。
    她生活在风平浪静的二十一世纪,受过最严重的伤,是切菜时不小心割破手指,以及八百米跑时摔了一跤。
    每次看吸血鬼相关的电影,施黛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浪漫,而是好疼。
    一个好端端的人,被当作鸭脖啃,能不疼吗。
    看出她的踌躇不定,江白砚轻笑一声,递来一把明晃晃的黑金小刀:
    “此刀锋利。施小姐只需用它划破指尖,再将刀交还于我便可。”
    施黛:“指尖?”
    指尖就那么点儿血,怎么滴进杯子里?
    她微微一愣,一仰头,望见江白砚轻颤的长睫。
    他显然疼得厉害,眼底没什么笑意,下唇不知什么时候被咬破,露出一个红艳艳的豁口。血渍散开,落在唇边那颗小痣上,格外醒目。
    像是无声的催促。
    见他这副模样,施黛哪里敢耽搁,手起刀落,在指尖割开血口。
    疼痛如期而至,却比不得江白砚正在承受的半分,将黑金小刀递给他时,施黛忍不住想:
    如果她是江白砚,肯定早就哭得没了力气。
    接过小刀,江白砚垂头,将沾染鲜血的刀锋衔入口中。
    薄唇抿起,舌尖触到刃上滚烫浓稠的液体。
    好似猫咪舔舐溪水,他眉眼低垂,将鲜血卷入舌尖。
    施黛看着他的动作,莫名生出怪诞的错觉,仿佛江白砚并非刀尖舔血,而是在涂抹口脂。
    因为太疼,他的唇色淡而薄,此刻轻轻抿起,染着刀刃上的殷红血珠,像是刀锋开出的灼灼桃花。
    察觉她的目光,江白砚掀起长睫,同她四目相对。
    施黛看得大大方方:“江公子,好些了吗?”
    喉结滚动,咽下血珠,江白砚扬了下嘴角。
    他被疼得没什么力气,靠在窗边微微颔首:“无碍。多谢施小姐。”
    施黛正在给指尖的血口涂抹金疮药,不习惯疼痛,轻嘶一声:
    “没事就好。江公子血蛊发作,为什么不来找我?若非我与青青路过此地,你岂不是要疼上一整晚?”
    江白砚不置可否,看向她手指上的伤痕。
    她划得急了,伤口有些深,但于他而言,连轻伤都算不上。
    仅仅这样,就能让她觉得疼吗?
    “对了……我不是有意闯进江公子院里的。”
    想起与青青一同狼狈坠地的情景,施黛摸摸鼻尖,不太好意思:“娘亲给你说过僵尸送货的事吗?我们在试验僵尸的持久度。不知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摔进林子了。”
    她晃了晃从青青身上撕下的符箓,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竹林:“它叫青青,今晚带我在长安城中绕了大半圈。”
    竹林里,被撕下符箓的僵尸呆呆立于树影间,与施黛目光相撞,歪了歪脑袋。
    江白砚对僵尸毫无兴趣,瞥向施黛被冬风吹得乱糟糟的发顶:“施小姐今日心情不错?”
    “相由薪生嘛。赚钱赚得多,心情自然就好啰。”
    提起这一茬,施黛笑意绽得更开:“对了,今晚作乱的傀儡师找到了吗?”
    “尚未。”
    江白砚语气淡淡,忽地话锋一变:“施小姐之前说,你在捉妖时磕破了头。”
    出于本能地,趴在施黛肩头的阿狸感到一缕杀意。
    不对劲。
    江白砚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白狐默默绷直身体,窗边的江白砚仍是含笑。
    他的笑意过分温柔含蓄,如同被描摹于唇边的虚假弧度,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显出一丝讥诮冷意:“过去之事,一概不记得了么?”
    “大概记得一些。”
    施黛应道:“怎么了?”
    “只是觉得,施小姐方才放血时,动作生疏得很——原来是忘了。”
    江白砚低声:“从前施小姐不会这般待我。”
    江白砚来历不明,原主对他颇为忌惮,莫说亲近关照,连一句话都不愿同他说。
    至于血蛊之痛,在原主看来,纯属他自作自受。
    “我这不是,忘了很多事么。”
    江白砚心中对她必然有怨,施黛很有自知之明:“和江公子有关的记忆,我大多记不清了。”
    “今日相见,施小姐待我极好。”
    江白砚凝睇她双眼,笑意更浓几分:“往后,也能这样吗?”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阿狸头皮发麻。
    这绝对不是江白砚能讲出的话。
    强烈的错位感令它如鲠在喉,又一次预感到扑面而来的浓郁杀意。
    它下意识觉得不能应答,可在施黛的认知里,江白砚纯良无害、毫无攻击性。
    果不其然,它听见施黛的声音。
    施黛道:“自然。江公子今日救我一命,我日后也会保护你。”
    寂静夜色里,响起一声轻笑。
    清朗温润,如冬日化开的薄雪,初听清清泠泠,待细细分辨,方能窥见冷意。
    长剑出鞘之声清越如风,再眨眼,剑锋已横于施黛侧颈。
    如同毒蛇吐信,停在与皮肤毫厘之距的半空。
    “可在下觉得,施小姐不似失忆,而是被……”
    纯良笑意褪去,江白砚露出玩味之色,尾音沉沉,滋生潮涌般的侵略性:“夺舍了。”
    瞬息的寂静。
    不止空气,连血液与心跳都仿佛凝固。
    阿狸愣在原地,一时没回过神。
    施黛的性格与原主其实大差不差,直率明快,喜欢撒娇,少了几分任性,多出些娇憨,无伤大雅。
    没想到会被他如此直白地戳破,一道刺骨寒意自足底腾起,顺着骨髓攀附而上,充斥全身。
    它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却意外发现,施黛似乎并未被吓到。
    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被一把剑横在脖子上,施黛当然不太好受,抿了下唇,右手攥紧又松开,对上江白砚视线:“江公子何出此言?”
    江白砚轻哂:“施小姐知晓缘由。”
    施黛的转变过于异常。
    他们之间的联系本应仅限于血蛊,施黛对他的情绪,唯有恐惧、排斥与厌恶。
    而不是如今日这般,毫不设防出现在他身前,说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她的关照与在意,于他眼中无异于沁着毒的甜腻饴糖,令人作呕。
    施敬承贵为镇厄司指挥使,施黛倘若真被妖邪附体,按理来说,能被很快看出。
    或许她并未被夺舍,真的只是失去了记忆,真真假假,江白砚一概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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