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棠见郁韫林不像之前那样抗拒,便把玻璃杯往他面前送了送,像哄小朋友似的,轻言软语地说道:“你先喝一小口,要是觉得苦,我们就不喝,全都给它倒进厕所里去,好不好?”
这话术似曾相识。
郁韫林却没有深想。
她看过来的目光是那样柔和,像一池温泉,将他整颗心都包裹其中。
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倾身过去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小口。
霎时间,浓重的苦味盈满口腔,他整张脸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眼睛甚至眯成了一条缝,好不容易等那阵苦味过去,才勉强发出声音:“忻棠,你又骗我……”
“诶,很苦吗?”忻棠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像是遇到了想不通的难题,歪着脑袋不解地嘀咕道,“我怎么不觉得呢?”
顿了几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伸出食指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喝得太少了!你喝一大口下去,我保证,不仅不苦,还有回甘!”
说着将杯子递到他嘴边,言之凿凿地说道,“不信你试试!”
她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骗吗?
郁韫林瞧了她几秒,忽然就笑了,“忻棠,我只是生病了,脑子没坏。”
忻棠却收起了笑,正色道:“可你要是不吃药,脑子说不定就烧坏了,到那时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损失,而是整个数学界的损失!”
郁韫林顺着她的话问道:“如果我脑子烧坏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忻棠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了!你脑子坏了,就不能做我的‘挡箭牌’了,我还对你好干什么?”
郁韫林:“……”
他知道,她对他好,是因为他“有利可图”,以前是这样,现在……
总感觉不完全是这样。
“所以,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能做你的‘挡箭牌’?”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迫切地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却听忻棠理所当然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连“挡箭牌”都没得做了。
郁韫林陷入沉默。
忻棠却又笑起来,“所以,为了我们能‘好’一辈子,赶紧把药喝了吧。”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吃药”上。
郁韫林这才明白过来,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激将法”罢了。
既然她如此“用心”,他又怎么忍心辜负?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杯子,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这回苦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哇,竟然喝了这么多,郁教授,你太棒啦!”
郁韫林:“……”
这语气也太夸张了点。
他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淡声说道:“忻棠,我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忻棠冲他抿唇一笑,随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道:“嗯,你比幼儿园小朋友乖多啦。”
郁韫林:“……”
她比他足足小了五岁,竟然摸着他的脑袋夸他“乖”?
那感觉实在微妙,他心里其实是挺受用的,面上却佯装不满,“所以就可劲儿地骗我?”
“诶?”忻棠露出不解的眼神。
郁韫林把杯子往忻棠手里一塞,“你不是说喝一大口就能尝到回甘吗?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满嘴苦味?”
“呃……呵呵……”忻棠揉着鼻子干笑一声,强行解释道,“大概是你的味蕾没我的敏感?毕竟我是做甜品的,再小的甜味也能感觉到……”
这也能扯到一起?
郁韫林正要反驳,又听她说道:“呀,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那别浪费,全部喝喝掉好了!”
郁韫林:“……”
刚开始说抿一小口,如果苦就不喝;
抿完之后说他喝得太少,喝一大口就能尝到回甘;
喝了一大口之后又说别浪费全部喝掉……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打算一步步骗他喝完一整杯苦药?
郁韫林故作生气地拉下脸,沉声说道:“忻棠,你这是在得寸进尺。”
可那嗓音实在太哑,而且有气无力的,听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威慑力。
忻棠根本没有理会,依然笑吟吟地望着他,“你看,这么大一杯你都喝下去了,不差这一点了对不对?我相信,这么简单的小事,肯定难不倒我们智勇双全的郁教授!”
这高帽戴的……
郁韫林望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笑眼,忽然就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他转眼看向她手里的杯子,里头的冲剂只剩下四分之一左右,只要一闭眼一仰头,两秒钟就下去了。
可下去之后呢?
她还会坐在这里温言软语地哄他吗?
郁韫林沉默几秒,说:“我不想喝。”
随即躺回了床上。
忻棠:“……”
他侧身躺在那里,默默地瞧着她。
他想看看她会做何反应,是继续哄他喝完剩下的药,还是放任不管。
坐在床沿的女人很快俯下身来,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的表情,仍旧温温软软地笑着,“那,如果全部喝完,会有奖励哦!”
如同他希望的那样,她选择了前者。
心底泛开丝丝缕缕的欢喜,面上却不以为然,“你的奖励哪次是兑现了的?”
忻棠知道自己给他开过不少空头支票,于是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次当场兑现!”
郁韫林默不作声地瞧着她,眼底透着明晃晃的怀疑。
“你想要什么奖励?”见他半晌没出声,忻棠想了想,问道,“你要不要吃羊羹?用红豆、吉利丁片和蝶豆花做出来的羊羹晶莹剔透,冰冰凉凉的,又好看又好吃,我现在去给你做好不好?”
郁韫林与她对视片刻,目光缓缓下移,停在那两片红润的唇上。
要说“又好看又好吃”,这世界上有什么能比得过她的唇?
想起那浅尝辄止的甜嫩滋味,他的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被压在心底的深切渴望又冒出头来。
郁韫林抿了抿唇,重新对上忻棠柔和的目光,缓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只要……
你多陪我一会儿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她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
郁韫林:“……”
他知道她周末特别忙,一天有四五堂diy工坊的烘焙课要上,还要兼顾店里的经营,所以他不敢奢望太多,只求她多陪自己“一会儿”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还是不行。
他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失落。
然而下一秒就听女人清甜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一会儿怎么够?”
郁韫林怔了一瞬,抬眼看去,就对上一双噙着笑意的杏眸,那眸子里闪着真挚的光,如点点星芒,顷刻间照亮他黑沉而落寞的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退烧为止。”
一股暖流霎时间在心脏周围蔓延开来,郁韫林凝视着床边的女人,强忍着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郁教授,你真的太棒啦!”忻棠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
要是被不知情的人听到,还以为他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创举。
满嘴都是苦涩的药味,心却是甜的。
他侧身躺下,她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双手托着脸颊,笑吟吟地望着他,“接下来好好睡一觉,醒了就能退烧了。”
浑身上下都难受得提不起劲来,可他的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他舍不得就这样睡去,可眼皮越来越重,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窗帘依旧拉着,床头的小灯已经关掉。
昏暗的房间里,不见她的人影。
说好了一直陪着他的……
郁韫林望着半掩的房门,心头涨起一阵浓烈的失落感。
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他坐起身来,正打算换件睡衣,就见房门从外面被无声地推开,随即就见忻棠出现在门后。
她身上的卡通家居服已经换成白色t恤,披散的头发也扎成了简单的马尾,手里拿着块深蓝色的湿毛巾。
看到她的那一瞬,郁韫林只觉得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忻棠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了几分钟他就醒了,快步走到床边,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他的嗓音虽然还是哑的,但精神气明显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