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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那可恨的域外天魔,占了他躯体,还玷污了他神魂,你看他额心的魔纹!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
    泪光熠烁在少女眼底,小琉璃妖憋红了眼圈,她心口疼也栗然得厉害,只觉着浑身都冷,脚下空空荡荡,像是一个人往无穷无底的深渊里坠去。
    中天帝是她记忆里至高无上的神祇,是三十六重天上一尘不染的神明,他已经那样悲惨地死去,他怎么还能在死后被天魔侵蚀魂体?
    单这个念头都叫她痛不欲生,脑海里更是犹如撕裂地疼。
    便在此时,小琉璃妖听见耳边低低响起的声音——
    “我有最后一个办法,能够帮你找回中天帝。”
    “什么…办法?”
    面色惨白的少女仰起头,忍着剧痛艰涩地问。
    身前的人藏在斗笠下黑暗里的脸上无声笑了。他从斗篷下慢慢抽手,拿出一件东西,然后在少女面前摊开掌心。
    小琉璃妖低头望去。
    那是一把鎏着冷光的,翡翠似的匕首。
    昆离的低语像是宏大的钟鸣,响彻在少女几乎疼得要撕裂的识海里——
    “这一把,叫作除魔匕。”
    “只要杀了‘他’,你的神明就回来了。”
    第100章 玉京溯仙(十六)【加更】
    ◎神陨。◎
    一日后。
    仙界,西帝帝宫。
    若说中天帝宫只有一种圣洁无尘的白,那昆离的帝宫里便称得上是满目琳琅——装点得如天边红霓,金银玉石琉璃玛瑙,七彩斑斓,唯独见不得一点白色。
    紫琼在过去的无数年岁里嫌恶过昆离的品味,除了昆离在偏殿专为她建起的紫琼仙宫外,她也不愿踏进昆离帝宫一步。
    而直至今日,昆离专为她炼化的缚仙索将她绑在正殿的高椅上,紫琼被迫望着这满殿颜色,和殿中那个面带快意得近扭曲的笑容,让她忽觉着陌生得快要认不出的昆离,紫琼才骤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昆离见不得的不是白,而是看到白就会想起的那个人。
    就像她也并不是不愿踏进昆离帝宫,而是不愿想起,她的夫君除了是她的夫君之外,又做过怎样令她心恶难解的事情。
    “你就这么恨他吗?”
    知道这缚仙索是专为她准备的,紫琼也懒得挣扎了,她就靠在凉冰冰的高椅里,带着怜悯的眼睨下殿内。
    “他救过你多少次,你还记得清吗?”
    昆离坐在殿内正中备下的椅里,面前琴桌上置着一面古琴,他闭着眼,愉悦地,陶醉难已地,抚琴鸣出轻缓的清音。
    紫琼的话没让他皱一下眉。
    “他救过的岂止是我?”昆离睁眼,仍是微微笑着,“想杀他的,又岂止是我?”
    “可我们终归不同。万年情义,在你眼里比不得无上尊位,是吗?”
    “是。”
    昆离忽冷了笑,指下飞弹,琴音亦戾然铮鸣:“你问我有多恨他,我自然恨他!同是帝阶仙位,凭什么他便理应至高无上、悲悯世人,凭什么我就只能是被他救下的那个——若我是他,若我是他!我也能叫世人景仰,比他风光百倍千倍!”
    “……”
    紫琼望着阶下越发叫她陌生的人:“可他做错什么了?他不该救你吗?”
    “是!”
    琴音一声急过一声,显得琴后那人神情都狰狞:
    “他不该救我,更不该救任何人!若要作神,就该高居三十六重天上不问凡尘——因为这三界,这天下,这芸芸苍生,容不得一尊无错无垢的圣人!”
    “……”
    紫琼难信地听着耳边还在回荡的话音。
    许久过后,她终不忍再看那张陌生又好像曾经熟悉过的面孔,将头低靠向椅内,她不愿再看他一眼。
    昆离瞥见她反应,眼角微微一抽,他冷然笑起来:“怎么,心疼他了?”
    “…什么?”
    从那语气里听出几分怨毒,紫琼一僵,扭回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南蝉一样,从万年前就早爱慕他,只是南蝉比你显露得早,所以你没有选择,这才选了我。”
    昆离声音似乎平寂地说着,额角青筋却都暴绽起。
    他恶狠狠地瞪着紫琼,如苍鹫盯着猎物。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比不过他,世人都比不过他——可那又如何,你看他万年前什么下场,今日又会是什么样的终局!中天帝君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吗?!”
    紫琼终于确知自己方才听出的情绪并不是假。
    她怔愣地望了他许久,忽地,像是被他也感染了似的,她也低头轻笑起来。停不下来,直笑得花枝乱颤,垂下的青丝鬓发摇曳。
    在她的笑声里,昆离的面色一点点冰冷而阴沉下去。
    “你笑什么?”
    琴弦被兀然拍停,他向前倾身,死死盯着紫琼:“他今日便要死了,死在界门之下,死在他唯一真正爱过的人手里!而那个人不是你!我留了万年只为今日的除魔匕自会叫他神魂具碎——我要将他神魂本源全都喂入翊天里,叫他生生世世到死都得为三界守着界门——这很好笑吧?是吗??你怎么不笑了?你再笑啊!?”
    “……”
    在昆离疯癫似的话音里,紫琼慢慢收了笑音。
    她怜悯又悲凉地望着阶下的昆离。
    “我不笑他,我笑你,笑我们。”紫琼合上眼去,像再不愿看阶下的人一眼,“……万年夫妻,昆离,你不懂我,我亦不懂你。”
    “——”
    昆离的神色骤然僵停。
    下一息,他像是忽然从什么狂态里醒回神,神情又变得讨好,他快步上了长阶,直到紫琼身旁,毫无犹豫便跪下去,捧起女人的手托在掌心。
    像这万年里一样,好像还是那个仙界人尽皆知的最怕妻的西帝。
    “我错了,紫琼,你别怪我,我怎么会不懂你呢?”昆离低头吻着她的手,“万年前若不是你最后参入战局,那我早和断辰一样,在他手里魂飞魄散了,哪还有今日?我知道,我知道你更喜欢的是我,不是他,你选的也是我,是我……”
    话声未消。
    紫琼从他手中抽离自己的手,她漠然睁眼:“不,你不知道。”
    昆离僵硬地抬头。
    他的紫琼明明近在咫尺,但好像第一次如此遥不可及地看着他,她眼里含泪,望着他的眼神却陌生至极——
    “我没救下我的夫君,他万年前就死了。”
    “我爱的是万年前为我抚这支琴曲的昆离,不是你,可笑我骗了自己万年,到今日才醒。”
    “……”
    昆离僵住的神情从面上慢慢褪去。
    他起身,垂下眼:“你累了,紫琼,你都在说胡话了。”
    紫琼闭目,自嘲也嘲弄地笑了笑。
    “你好好休息,相信我,很快,很快就结束了。以后三界再也没有那个人,我们就能安心,不用再怕,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
    殿内寂然无声。
    昆离朝外走去,在跨出大殿前,他停下,回头望高椅里那个从第一眼见便清远而美丽的女帝。
    那时他只爱她,什么都不在意。
    “…你信吗,紫琼。”
    昆离低回头,像自言自语地,他迈出殿门去。
    “人的心,都是一点点变得贪婪的。”
    小琉璃妖从不知道,界门下是如此冷的。
    若是界门之内的域外战场,应当更是寒意难抵吧。难怪每次他从域外战场回来,金色的薄甲上总着凝结一层血色的霜花。
    她以前总想,要一直,永远陪在他身旁。看他出征,守他归望。
    可一眨眼,万年便消失在她记忆里。
    她再醒来时,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说他被剥心拆骨,他最好的兄弟说他连最后一缕神魂都被域外天魔侵蚀,说他至死也不得安宁。
    那是她守望万年的神明啊,她万年前做了什么,就算世人皆不知,她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下场?
    小琉璃妖只觉得心口疼得难挡,连着识海里的痛意一起,像要吞没掉她的意识。
    ——
    她好像没办法清醒太久了。
    是要死了吗?
    那就在死之前,将那个胆敢觊觎他神魂的魔一并带走吧。
    她的神明本就该一尘不染,他最喜欢白,她想叫这世上一切污黑的暗淡的全都挨不着他。
    疼得靠着翊天蜷起身的少女握紧了冰凉的匕首。
    她低头看向手里。
    除魔匕。
    小琉璃妖用指尖轻轻触过它,匕首锋利,将她指腹很轻易就划了一条细小的口子。一粒艳红的血滴落上匕首,然后没了进去。
    小琉璃妖像是不察,只失神地望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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