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伽炎在洞穴外被精神屏障拦住,迟迟伤不了林空,直到赫勒弥斯重伤濒死的时候,那道屏障才轰然碎裂。
伽炎原本想杀了林空,但思索一番,还是没有动手。虫王让他把赫勒弥斯的尸体带回去,他空手而归,到时候只怕会受罚,不如带一只猎物回去平息虫王的怒火。
伽炎私心里希望虫王死了算了,虫王死了,他就不用受对方的精神力牵制了。所以他刚才挟持林空在暗处观察了许久,就是想看看谁胜谁负,但没想到赫勒弥斯还是输了。
伽炎现在理所当然倒向了虫王这边,打算表一表自己的忠诚。
虫王闻言疑惑“嗯”了一声,它盯着林空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漆黑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绿光,就像饿了八百年的豺狼陡然看见新鲜的血肉般狂热兴奋:【没想到密林中还有生命力这么充沛的猎物!伽炎,你立了大功!】
如果说赫勒弥斯是一个量大管饱的馒头,那么林空就像一碗肥美的红烧肉,虫王立刻舍弃了奄奄一息的赫勒弥斯,直接将林空摄到了面前,急切想吸取他身上新鲜的血液。
赫勒弥斯见状目光阴冷,眼睛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中利爪暴涨,直接朝着虫王袭了过去。
伽炎眼疾手快拦住了赫勒弥斯,死死扼住他的手腕,瞪大眼睛怒吼道:【赫勒弥斯!你敢为了一只猎物背叛王?!】
不,他不是……
赫勒弥斯知道,林空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猎物了。
【滚开!】
所有生物在濒死关头都会爆发出绝大的力气,赫勒弥斯拼尽全力一击,直接将伽炎掀翻在地。后者正欲追击,却被地上蹿起来的雪珀扑了个正着,两只虫疯狂扭打在了一起。
伽炎不可置信:【雪珀!你也敢背叛王!】
雪珀心想什么王,那只大胖虫才不是他的王,气得用虫爪疯狂挠伽炎的脸,他喜欢臭美,觉得毁容就是对一只虫最大的伤害:【我才不认它做王!它刚才居然想吞噬我!伽炎,你帮着他一起伤害同族难道不耻辱吗?!】
伽炎本就被赫勒弥斯那一击打得重伤吐血,再加上被雪珀骂得心神动摇,一时间竟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情急之下只能狠狠扯住雪珀的头发,对着他漂亮的脸蛋就是一阵乱拳:【你这个废物,有什么资格骂我?!】
【你才是废物!连反抗都不敢的废物!】
他们两个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越滚越远,已经不知不觉偏移了战圈。
另外一边,虫王正准备咬破林空的脖颈,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劲风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猝不及防刺进了他的左眼,又深又狠,带着无尽的寒意——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虫王的身形僵了一瞬,随即疯狂扭动起来,喉中发出的尖啸险些震破耳膜。它巨尾一甩直接将赫勒弥斯抽在了深坑里,愤怒咆哮一声,夹杂着无尽的仇恨:【赫勒弥斯!我要把你嚼成肉泥!!碎尸万段!!】
虫王语罢张开了血盆大口,里面有一圈锋利的牙齿,足够将赫勒弥斯嚼得筋骨尽断。它高高翘起头颅,正准备给予赫勒弥斯致命一击,下一秒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还伴随着刺啦的腐蚀声。
虫王不可思议低头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漆黑冰冷的双眼。只见林空满手鲜血,攥着一把又尖又长的巨兽獠牙,狠狠刺入了它的腹部——
那根獠牙是赫勒弥斯从一只百年剑齿龙的身上取下来的,坚如金石,磨得扁长锋利,平常用来给林空做饭切肉,他一直贴身带着。
林空刺得太用力,边缘划破了他的双手,鲜血四处横流。他的血液给虫王带来的伤害竟然不啻于血月的威力,只见伤口附近正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腐烂发黑,像一团臭烘烘的腐肉。
虫王这下真的是疼极了,它身躯一甩正准备把这只不知死活的猎物抽飞,但没想到林空的反应更快,直接就地一滚避开攻击,手持利刃朝着它背部又是狠狠一刺。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虫王身躯笨重抓不到林空,只能使用精神力攻击,然而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林空竟是丝毫不受虫王的精神力控制,疯了一样在它身躯上补刀,嘴里骂骂咧咧:
“我捅死你这个饭桶!捅死你这个饭桶!”
林空杀急了眼,也就顾不上许多。他骑在虫王身上,死死掐住对方的脖颈,狠命往下刺,金色的血液溅了一身:“你这种虫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老不死的!活了二百年还嫌不够!!我能不能活到八十都是问题!去死去死去死!”
林空抱着虫王的身躯在地上扭打翻滚,疯狂重复着捅刺的动作,这一刻他已经忽略了碎石撞击所带来的疼痛,只知道面前这只大虫子如果不死,他们都活不了!
伽炎原本在和雪珀打架,见状也不由得愣了一瞬。雪珀趁机将伽炎一脚踹到密林旁边的黑沼泽里,力道又狠又快:【下去吧你!】
那片黑沼泽是迦叶蛇喷吐出的毒汁汇聚而成,刚才虫王召唤百兽发动攻击,地面被腐蚀出了数不清的黑洞,里面全是毒液。
伽炎被踹进去后差点没呛死,手忙脚乱从里面爬了出来,他浑身都是黑溜溜的墨汁,只剩一双翠绿的眼睛还剩几分眼白,怒火中烧的瞪着雪珀,声音因为愤怒都变了调:【该死的家伙,我今天一定要扯烂你的脸!!!】
第226章 腐烂
林空现在的处境无异于抱着一只比鳄鱼还要生猛的野生动物搏斗,虫王为了摆脱他的钳制,一直在地上拼命打滚,厚重的尾巴狠狠甩动,将地面砸出了数道裂痕。
赫勒弥斯和雪珀刚才被精神力震伤,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有一拼之力的居然只剩下伽炎。
虫王浑身都是斑驳的血液,红的、金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林空的还是它的。它就像一个被扎烂的筛子,暴躁怒吼道:【伽炎!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
伽炎闻言惊了一瞬,他看了看浑身是血的林空,又看了看目光狠戾的赫勒弥斯,似乎想出手,但不知为什么又犹豫不决。
雪珀捂着被伽炎揍青的脸颊,在远处艰难喊道:【伽炎!别听它的!虫王现在受了重伤,快趁机杀了它,否则我们都要死!】
虫王闻言目光一狠,直接用精神力操控住了伽炎的大脑:【伽炎!如果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
伽炎痛得脸色煞白,他双手抱头,狠狠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王!请您放过我!】
虫王浑厚的声音在他脑海内震荡不休,催促道:【那就快点过来!杀了这只猎物!】
赫勒弥斯强撑着从地上起身,想要阻拦伽炎的步伐,然而他的五脏六腑都被震伤,刚一动作就吐出了大口鲜血,又重重跌了回去,苍白的脸颊满是鲜血和泥泞。
神殿早已濒临坍塌,血红的月亮悬在树梢,照亮了下方的一地狼藉。
赫勒弥斯、雪珀、伽炎,虫王,他们凡是接触到月光的皮肤都被腐蚀得冒出了白烟,在漫天风雪中被迫消融。
林空已经没了力气,他攥紧手中的利刃,死死捣入虫王腹部,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掌心和刀柄死死黏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他们两个都在拼着一口气硬撑,只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伽炎实在承受不住虫王的精神威压,只能一步步朝着林空走去,他高举锋利的右爪,目标正对着林空的后背心脏处,在所有虫惊诧的目光中狠狠刺下——
“刺啦!”
是利刃划破布料刺进血肉的声音,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温热腥甜的液体瞬间喷溅了出来,溅得伽炎满脸都是,导致他的视线一片血红。
赫勒弥斯见状愣了一瞬,随即目眦欲裂喊出了一个字:“不——!!!”
不!
这只猎物还不能死!林空不能死!!
赫勒弥狼狈爬上前想要查看林空的状况,然而猩红的月光就像烈阳照耀冰雪那样飞快腐蚀着他的身体,早已寸步难行。
林空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慢半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那里已经被伽炎刺了个对穿,当对方拔出利爪之后,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滴滴答答顺着衣角流淌,染红了大片地面。
“……”
林空无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冒出了一缕寒气。他脸色白得吓人,黝黑的目光却格外认真,既不喊疼,也不挣扎,而是低头死死掐住虫王的脖颈,然后活动了一下冻得青紫僵麻的指尖,顺着对方身上一个好不容易刺出来的血洞用力且缓慢地伸了进去——
他在找虫王的心脏。
林空看见了,对方身体里有一团蓝光。
他的指尖探索着、搅动着,仿佛完全忘了伽炎的存在,最后终于在虫王痛苦的扭动中攥住了一团温热跳动的心脏,然后狠狠扯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虫王挣扎的身躯忽然绷直,喉间爆发出了一道堪称震耳欲聋的痛苦尖啸声,伽炎只感觉脑海中有一根弦轰然崩裂,紧接着后方的神殿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整座山都在震动。
虫王被林空硬生生掏出了心脏,那是一颗纯蓝色、半透明的心脏,上面还沾着金色的血液,正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砰!”
虫王将林空恶狠狠抽到了远处,这次它终于成功把这只猎物甩了下来,只是却丢失了更为珍贵的东西。
【我的心脏……我的心脏……】
【把我的心脏还给我……还给我……】
虫王瞬间慌了神,疯狂朝着林空所在的方向蠕动而去,残破的身躯在地上留下了一长条狼藉的血痕。然而它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每爬一步长长的身躯都会断掉一截,到最后距离林空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它只剩下了一个头部。
【还给我……】
那颗头颅如是说道,
【我的心脏……】
它语罢痛苦抽搐一瞬,身躯泄力,轰然一声倒在了林空面前,僵住不动了——
虫王死了。
心脏是它的力量之源,没了心脏,它不过是一团会动的腐肉罢了。
林空见状步伐踉跄一瞬,扯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紧接着身形摇晃,重重倒在了地上——
人类没了心脏,也是会死的。
雪珀惊叫了一声:【林空!】
直到这个时候林空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真疼啊,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林空艰难抬头看向赫勒弥斯所在的方向,却见对方正连滚带爬地朝这里跑来,那双冰冷死寂的红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崩塌,除了慌张还有绝望。
“赫勒弥斯……”
林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大概因为他很少看见赫勒弥斯变脸。林空每说一个字都会咳出一口血,当赫勒弥斯那双被红月腐蚀得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抱住他时,才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它……终于死了……”
林空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换了以前他肯定要嘚瑟一下的,但现在濒死,反而没了力气。
赫勒弥斯死死攥住林空的手,想要给这名人类输送生命力疗伤,然而他的能量早已枯竭,没有任何可以续命的残余。
【林空,别死!】
赫勒弥斯攥住林空的那只手都在抖,他额头青筋暴起,面目一度显得有些狰狞:
【我说过,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林空心想我知道,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他松开虫王那颗动得僵硬失温的心脏,又咳出了一口血,艰难抬手摸向赫勒弥斯的脸,想说句什么,结果触碰到了一滴带着温度的咸涩液体,一时怔然失语:“……”
林空知道,那是眼泪,在剧组里多到廉价甚至司空见惯的眼泪。但赫勒弥斯是冷血动物,居然也会流眼泪吗?
他很想问一问为什么,但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那只手悄然落了下去,再也没有动过。
赫勒弥斯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林空,却见这名人类双目紧闭,早已失去了呼吸,就连尚温的尸体也在这样的寒天雪地中逐渐冰冷僵硬。
那一刹那,天地失色,整座密林震荡得更为厉害。那轮猩红的月亮却诡异褪去了颜色,露出一抹洁净透亮的银边,柔柔的月光倾洒下来,并未对赫勒弥斯他们造成任何损伤,却将藏匿在神殿内的无数工虫腐蚀殆尽。
神殿自这片土地诞生之初就存在了,无人知道由谁建造,只知道一群数不清的金壳虫总是忙忙碌碌地在神殿附近徘徊,用泥土加固墙壁。
那些金壳虫仿佛生来就是万能的,它们知道该如何织布,知道该如何修建宫殿,知道保护虫王诞下的虫卵,免受风吹雨打。
但当食物链真正的顶端出现时,它们也就失去了作用。
因为在往后的万万年中,曾经由虫王“诞育”的子民将学会繁衍耕种,建造发明,群山万壑也将被数不清的钢铁巨兽替代,这些过往仅仅只是虫族文明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一页开篇。
假使时间从这一刻开始记录,假如岁月从这一刻开始留下痕迹,那么等到这个严寒的冬季过去,便迎来了虫星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