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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边看梅花,边走回寮房。
    回来了方知今日是正月十五,解冬了。
    负责采买的师兄们喊她,问她要不要一起下山,城里上元节有灯会,可以去逛灯会散散心。
    玉晚说:“我还有事,你们先去。”
    师兄们便先走。
    玉晚走到她和梅七蕊经常躺着晒太阳的那处泉水岸边,挖了两个挨着的坑,将两根梅枝小心插入。
    “我没种过树,我也不懂怎么才能让你们活,”她自言自语着,掬起泉水浇下去,“心诚则灵,如果真的有灵,等下一个七年,就开花给我看吧。”
    浇完水,她仰首,无沉已来到她身边。
    “无沉。”
    “嗯。”
    “我们下山吧。”
    “好。”
    于是脱掉棉衣,换成长裙,玉晚前往主峰同寂归辞别。
    她拜别道:“此次弟子下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惟愿师父法体安康,六时吉祥,弟子在外也能安心。”
    寂归并未说什么,只手掌轻轻覆在她发顶。
    末了道:“下山去吧。”
    玉晚便叩首,起身离开。
    诚如师兄们所说,凡间上元节很热闹。
    尤其天黑之后,处处皆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一夜鱼龙舞。
    玉晚看着满街的花灯。
    如此团圆佳节,本该心情慢慢好转,可不期然的,玉晚想起当年便是这天,玉拢霜离开玉族,一去不回。
    她想追他,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被魏余琦抓去挡刀,她再也不能追了。
    一晃已经这么多年……
    “玉晚。”
    是道很陌生的声音。
    玉晚回头。
    束道髻,留须髯,道袍襟口大敞,腰间酒壶斜挂,完完全全一副浪子作派。
    玉晚一时没认出这是谁。
    看了好几遍,才根据那依稀还有点熟悉的眉眼认出来,是玉拢霜。
    啊。
    是父亲啊。
    玉晚心底平静如水。
    果然师父料中了,得知她与玉族真的决裂,他来找她了。
    而师父果然也料中,有人猜到他会来找她,此前便未离开西天,而是一直在某地等着。
    此刻,得到玉拢霜的行踪,这人已经立即赶过来了。
    玉晚眸光淡淡地看逐渐行近的魏余琦和玉曦。
    至此,时隔十余年,一家四口终于团聚。
    但很显然,他们的团聚和别人不一样。
    便见魏余琦走到玉拢霜跟前,不及说话,直接扬手扇上玉拢霜的脸。
    玉拢霜没躲。
    “啪!”
    极响亮的一声,惹得路人全望过来。
    眼看魏余琦重新扬手,还要再扇,玉拢霜仍旧没躲,却道:“你确定要在这里?”
    魏余琦这才扫了眼四周,强忍怒意道:“出城。”
    说完就走,玉曦连忙跟上。
    玉拢霜也跟上。
    见此,无沉问玉晚:“你去吗?”
    “去,”玉晚看着那道俨然已经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背影,“我有话想问他。”
    遂也跟上了,不过维持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玉晚并不打算搀和进那夫妻俩之间,免得被误伤。
    果不其然,才到城外,周围没人了,魏余琦动手再无顾虑。
    当即又是一巴掌,她狠狠扇向玉拢霜,声音比在城里时还要更响。
    她边打边骂:“一走这么多年,今天可算舍得出来了……你算什么男人!早知你这么没担当,我嫁条狗都比嫁你强!”
    说话间,毫无停顿的几巴掌接连扇过去,直将玉拢霜嘴角打出血来。
    魏余琦却犹不解气,打到后面甚至上脚踹,那等狠劲直踹得玉拢霜站不稳,步步往后退。
    玉曦站在旁边,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敢上前劝架。
    玉晚更是站得远远的,浑然是别人的家事一样。
    算算这应当是玉拢霜头一次没在魏余琦打他时还手。
    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还手。
    好像他还隐约有那么点良心,知道他抛妻弃女是错误的。
    直到魏余琦打累了,问他回不回族地,他才再次开口:“不回。”
    “不回就把玉印交出来。”
    玉拢霜依言取出玉印。
    成功拿到玉印,魏余琦再未同他说半个字,叫上玉曦便走。
    这期间,一眼都没看玉晚。
    她们不会再来西天了。
    她们两个一走,玉拢霜对玉晚道:“我听闻你和玉族决裂,实在担心,便想着看看你。”
    玉晚道:“看完了?”
    玉拢霜道:“嗯。”
    玉晚不说话了。
    父女两个相对而立,各自沉默。
    过了阵,玉晚才又问:“所以你现在要走了?”
    玉拢霜说是。
    玉晚道:“这次能带上我吗?”
    她看着他,眼里仿佛有光。
    离得这么近,他当然看到她的眼神。
    但他没接她的话。
    只转身,离她越来越远。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浪迹天涯。
    “爹爹,”她像小时候那样唤他,“你这是,要再一次抛下我吗?”
    玉拢霜脚步一顿。
    而后继续走,没有回头。
    一如当年那样。
    这次玉晚没追他了。
    直至他身影没入夜色,玉晚才轻声道:“可是父亲,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当年生辰,她满怀喜悦地入睡,醒来却发现他独自一人离开,抛下了她。
    而今她再一次被抛下了。
    ——分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修太上忘情时,每每想到他也都无动于衷。
    可为什么,还是会落泪?
    “我十九了。”她声音更轻了,“我是大姑娘了。”
    她不该为此哭的。
    但眼泪仍一滴滴落下,仿佛回到很多年前,她终于认清她一直是被抛弃的那个。
    没有人要她。
    也没有人爱她。
    “无沉,”她抽泣着说,“七蕊走了,父亲也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无沉没说话,取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
    佛陀慈悲。可他却是温柔的。
    他开始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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