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啊。”张源涵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看了眼沈诉诉,“我若不来,沈家小姐可会将我的胡子拔了。”
“沈小姐——”顾长倾的部下亦对她行了一礼,丝毫没有因为沈诉诉单方面与顾长倾和离而将她当做无关紧要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顾长倾根本就没认那份和离书,沈诉诉还是他的妻子。
“顾南舟在哪里?”沈诉诉被一群人簇拥着,直接问道。
“沈小姐,张先生,来这里。”顾长倾的侍从——左晨钻了出来,给他们引路。
沈诉诉看着左晨,有些惊讶:“左晨,你怎么跟着他了?”
“我早就想跟着大人了,只是大人让我先留在寒山县。”左晨应道。
“嗯……”沈诉诉走进了顾长倾的房间。
顾长倾的屋子里,留着两位大夫,他们正给他把着脉。
“毒即使封住了,滞留在伤口附近,但若要将毒素完全拔除,只能将封住毒素的半臂切下……”
“不可,不可,大人既然有意识地封住毒素,便说明他还没危险到这个地步。”
“切什么切?”沈诉诉怒,“顾南舟怎么了?”
两位大夫见了沈诉诉,起身行礼道:“沈小姐,您居然来了?”
“我不来让他在这里等死吗?他死我也要看着他死。”沈诉诉怒气冲冲地说道。
她跑到床榻前,见到顾长倾紧闭双眼,昏迷在床。
他的右肩处缠着绷带——匕首所伤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刀上的毒棘手。
“笨蛋,傻瓜,大混蛋——”沈诉诉看着顾长倾苍白的唇,忍不住骂道。
她低着头,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久久没说话。
“沈家小姐,您往侧边让一下,我给她把把脉。”张源涵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沈诉诉低着头,忽然有一滴泪滴到了顾长倾的手背上。
她抬头,泪眼盈盈,看着张源涵,屁股挪了挪,往侧边让了一些。
“沈小姐,这可如何是好,你别哭啊,有老夫在,阎王爷来了也给他赶走!”张源涵保证道。
“好……”沈诉诉抽噎了一下说道。
张源涵把了把脉,沉思许久。
沈诉诉坐在一旁看着顾长倾,没打扰他思考。
很久之后,张源涵道:“顾大人中的毒暴烈,但他在昏迷之前,将大多数毒素都封在自己右肩和上臂处,方才另一位大夫说的确实也是一种解毒办法,但我想,顾大人幼时应当有受过训练,能抵抗一些毒素。”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对毒有些抗性,所以敢去接那匕首,沈小姐,待老夫行针,将他伤口处的大多数毒素渡出来,剩下与血脉相融的部分,就让他的身体自行抵抗,过一段时间就能将毒素完全排出——只是这段时间他会很虚弱,要好好养伤。”
沈诉诉看了眼顾长倾问道:“张先生,您确定顾南舟可以扛下来?”
“可以,我把脉之后,发现他的心脉依旧强劲。”张源涵说道,“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但此事也有一定风险——我可以保证,风险极低。我之前行医时,诊疗行针之前都会询问患者的家人,沈小姐,严格说来,他现在的家人只有您了。”
“所以我要问一问你的意见。”张源涵将药箱里的银针取出。
沈诉诉碰了碰顾长倾的手背,她思考片刻,对张源涵点了点头。
“你们两位,过来帮帮忙吧。”张源涵朝另外两位大夫招招手。
能跟着张源涵行医,是那两位大夫求之不得的事,他们连忙上前,帮张源涵准备起来。
沈诉诉被请了出去,她出去之前,对张源涵说道:“张先生,下针的时候,要轻些。”
“哈哈,沈小姐,你放心,你夫君没你身子那么弱。”张源涵笑道。
“但是他笨!”沈诉诉絮絮叨叨。
她退出了顾长倾的房间,小满在门外等着她,她身后站着重九。
重九搓了搓手,上前问道:“小姐,您带过来的东西,放哪里去?”
沈诉诉皱了皱眉,颇为勉强地说道:“放到这里来吧。”
外边,行宫里的下人提着食盒过来,让沈诉诉先吃些东西。
“夫人,这都是仙阳城里有名的菜色。”那侍女对沈诉诉说道,“顾大人都去吃过,挑了些合您胃口的,都记了下来,说你若是来仙阳城,就带您去尝尝。”
沈诉诉嘟嘟哝哝道:“有本事自己带我去吃啊,昏迷着算什么本事?”
“想来夫人也很担心大人,大人一出事,您马上就从长洲过来了。”侍女安慰沈诉诉道,“您别担心,您连张先生都请来了,大人一定不会出事。”
“行吧。”沈诉诉知道一直担心也不是办法,便唤上小满与重九,低头吃起饭来。
一直等到了黄昏,张源涵才行针完毕,他开了药方给两位大夫,交代他们去备药。
他提着药箱走了出来,对沈诉诉说道:“沈家小姐,我已行针完毕,若不出意外,顾大人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我让两位大夫备药去了,等顾大人醒来之后,你去唤左晨过来,让他给顾大人喂些粥,他应该有一日多没进食了。”
张源涵知道沈诉诉不会做伺候人的活儿,便把一切事宜都安排好。
“嗯。”沈诉诉点了点头道。
“沈家小姐,有些晚了,你若要去休息,让小满看着也行。”张源涵道。
“我自己去看看。”沈诉诉起身说道。
她让小满与重九先休息去了,自己打了个哈欠,走进了顾长倾的房间里。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汤药的苦香,沈诉诉来到昏迷的顾长倾面前,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她坐在顾长倾面前,一边看他一边骂他。
最后她骂得累了,自己到桌上取了水喝。
她在椅子上坐得久了,有些腰酸背疼,又娇气,受不住。
沈诉诉瞧顾长倾的床看起来挺舒服,便脱了鞋,爬上床,越过他,躺到了床榻的里侧去。
她手里抱了本书,就靠在床榻上,等顾长倾醒来。
沈诉诉想,等顾长倾醒过来,她一定要打……算了,现在不能打他……多骂两句好了。
顾长倾的手搭在被子外,沈诉诉之前与他生气时咬的齿痕还在,这伤痕已经很淡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沈诉诉将他的手拖了过来,虽然吃了解药,但她的手依旧很凉,她的体质就是如此。
“顾南舟,你要是敢好不起来,我就……真的不要你了,让你自己一个人昏迷着,我回长洲去……”她碎碎念道。
顾长倾紧闭的长睫忽然微微颤了颤,他模糊的思绪终于开始变得清明。
他觉得自己做了梦,梦见沈诉诉过来了,她在床榻前骂他,还哭了,走的时候让大夫行针的时候轻一切。
她真傻,他又不像她一样怕疼。
后来他的意识模糊,但后来,似乎一直有一双冰凉的手在牵着他。
她一直在骂他,骂得累了,还要喝口水继续骂。
顾长倾有些无奈,他在想,沈诉诉这么骂下去,嗓子可就哑了。
许久,他睁开双眼,视线落在牵着他手的那双手上。
握着他手掌的那双手很小,细嫩白皙,极凉,这是沈诉诉的手。
顾长倾的手指动了动,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他就要把沈诉诉的手反拢进手心。
“诉诉,解药吃了吗?”他开口,嗓音极哑。
沈诉诉一惊,她瞪大眼,看着顾长倾。
她起身,想要给他倒水,但他紧紧牵着她的手,让她动不了。
真该死,这个人都受伤了,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吃了!”沈诉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只能先回答顾长倾的问题。
“怎么手还这么凉?”顾长倾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问道。
“我怎么知道?”沈诉诉这声倒是中气十足,放以往,她这时候该喘不上气了。
“是吃了。”顾长倾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你松开我,大混蛋!”沈诉诉瞪着他说道。
“我松开了,诉诉再跑,可怎么办?”顾长倾轻叹一口气说道。
“我去给你倒水喝,你自己能起来吗?”沈诉诉挑眉问道。
顾长倾试了一下,无奈地对沈诉诉轻笑。
他松开了沈诉诉的手,沈诉诉从他身上爬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顾长倾半靠在榻上,单手捧着杯子,慢悠悠喝着热水。
沈诉诉盯着他说道:“顾南舟,你是不是傻子?”
“是。”顾长倾敛眸说道。
“你还敢承认,你这个臭混蛋,笨蛋——笨蛋!”沈诉诉扁了扁嘴,又哭了起来。
她一哭,顾长倾有些无奈:“大小姐,是我错了。”
“你错哪里了!你要知道错,就不会去挡那一刀了,你在干嘛呀,你死了谁来当皇帝?”沈诉诉气恼着,本想推一推顾长倾,但又怕他受伤,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顾长倾放下杯子,伸出手,将沈诉诉面上的泪水拭去:“诉诉,莫哭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有个大夫说要把你的手砍了,这是小事吗!”沈诉诉泪水还在往下落。
顾长倾一用力,将沈诉诉拉到了怀里,他将她的脑袋按在心口处,低声说:“不是小事,与你有关的,都是大事。”
“你不要脸!你说这种话!”沈诉诉怒。
“嗯。”顾长倾单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我知不会出大事,便挡了一下,你吃了解药就好。”
“这叫一下吗,顾南舟?”沈诉诉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瞪着他说道。
“那罚我?”顾长倾低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