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结果好像没什么人有异议,甚至连心疼都来不及。
好像贺光徊第三天高烧不退的时候就已经能预见这一天的到来,这都第五天了,给了所有人心理准备的时间。
唯独家属签字的时候,贺求真签字的手有些颤抖。不太放心地弓着身子又问了一遍:“咱小光能好吧?”
主治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先保命吧,伤势后面慢慢养,总能养好……”
短短一个月,贺光徊大大小小手术经历了四场。最后一次手术,贺光徊麻醉清醒都在icu里躺了十四个小时才被推出来。
他的护理等级拉到了最高,疼痛护理也几乎没间断过。
只要止疼药药效过了,秦书炀总能听见贺光徊克制不住的痛呼。
冷汗一岑一岑往下落,贺光徊身上就没干爽过。他不方便穿衣服,没回秦书炀伸手进去摸都是一片冰凉的潮湿。
那些劫后重生的庆幸和欢愉压根来不及释放,贺光徊每一个清晰的念头都是太疼了。
在不知道第多少个无法动弹却又疼得难以呼吸的清晨,贺光徊像离了水一样的鱼,张大着嘴巴醒过来。
手被沉甸甸的压着,也除了被压着的部位外,贺光徊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微微侧头看过去,秦书炀趴在床边打盹。
他身上的衬衣皱得没边儿,淡蓝色的商务衬衣被穿得跟地下商场随便买的没什么区别。
秦书炀的胡子有点硬,一天不刮就蛮明显,上次贺光徊清醒过来的时候,明明记得秦书炀的下巴还蛮干净的。怎么这会又变得胡子拉碴的。
安静的房间里李淑娴和汪如芸一个半靠在沙发上,一个躺在护理床上。总之都不是能好好睡觉的地儿,可长辈们已经累极了,甚至能听得见一点轻轻的鼾声。
忽然就觉得很不像话,甚至开始有点厌恶那本书。
如果它发行量大一点,贺光徊觉得自己肯定就不会这么着急非要自己出去买。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一点都不乖,竟然会做这么没有把握,又极度不安全的事情。
这几天贺光徊过得浑浑噩噩,但总归有意识清醒的时候。他能看到长辈们轮着班地守在病房里,也能感受到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体被轻轻抬起,温柔擦拭。像对待珍宝那样。
但本可以不让他们受那么多累的。
或许是动了一下,贺光徊自己沉浸在情绪里没发觉,秦书炀却猛地坐了起来。
他抓着贺光徊的手,开口第一句问的:“哪儿疼?”
贺光徊哪儿都不疼,贺光徊只觉得鼻酸。
他微微动了动,僵硬地摇头,轻声说:“没哪儿疼,就是觉得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老想着见你,觉得见着你就好了。”
秦书炀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他弯下腰亲了下贺光徊的额头,揉着贺光徊额头说:“我才是觉得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是真的觉得做了一场太过漫长的噩梦,每天都是一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醒过来的噩梦。
好几次秦书炀看着躺在床上的贺光徊都会觉得这一切非常不真实,他想把贺光徊弄醒,生怕贺光徊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即便贺光徊只是打了镇痛剂在睡觉。
在做最后一次手术前,秦书炀认认真真帮贺光徊擦了一遍身体。
那会贺光徊大半个身子不能挪动,秦书炀替他擦身的时候累得满头都是汗。而贺光徊躺在床上饱受疼痛,也一身的汗。
四五月份的天,明明挺暖和,可贺光徊身体就是怎么都擦不热。
贺光徊讲不出话来,秦书炀就自言自语。
“做完这次手术就好了。”
“等出院了给你好好洗个澡,这会将就一下好不好?”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现在想想,贺光徊搞不好都没能把那些话听进去,一直絮絮叨叨不过是秦书炀的自我安慰。
那算下来,这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说话。
秦书炀抵着贺光徊额头,倏然有点哽咽。
“幺幺……”
贺光徊没力气,回答的声音轻得只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
贺光徊手动了动,蹭了蹭秦书炀的身体,“要骂我也可以……”
秦书炀摇摇头,又吻了下贺光徊的额头。
“你总不醒那几天,我害怕得不行。好几次都在想,如果你真有什么闪失,我到底有没有勇气继续下去。我找了好多理由,可没有一条理由能说服我自己。”
长辈们还在睡觉,秦书炀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他把贺光徊的手抓到自己脸面前揉着,“后面你好了一点,我又开始生气。想好了等你醒过来,我肯定要骂你的。非得让你哄哄我才行,不然你不长教训。”
天光微亮,可病房里能见度还没那么高,秦书炀讲这话的时候贺光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秦书炀的眼泪大颗大颗在往下掉。
“那现在呢?”贺光徊不敢掉眼泪,情绪太激动肯定要疼。
他现在不敢疼,他太疼的话秦书炀会难受。
深深吸了一口氧气,贺光徊打起一点精神,直视着秦书炀浅色的眼睛说:“你现在骂吧,我有力气哄你了。”
没想到秦书炀却低低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眼底,鼻头红得像被打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