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带他去找安王妃的时候他还兴高采烈的,如今却像一只被抛下的小兽,他情绪反差很大,姜予感觉不太对劲,但她没有犹豫便唤人把他接上了马车。
她耐心哄了一会,问道:“小世子这么乖,怎么会让王妃伤心。”
商泽抓着她的袖子,哭包似的,“我……我没有让娘亲伤心。”
姜予坏坏的道:“我不信。”
小世子急了,哭的愈发厉害,“娘亲没有生我的气,是爹爹气我回去找她,我只是想看看娘亲,阿泽没有不懂事……”
他这一番话让姜予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能听出,安王不想让小世子回去,可是他此趟回京,不就是为了接妻子回去么?
还有这近一年时间,小世子一直寄养在侯府,是为何意?
总觉这些事关系到更复杂的局面,或许又是她不该问的,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商泽却是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裙面,“少夫人,不会抛弃阿泽对吗?”
他幼小的躯体在微微发颤,好似生怕被丢下,姜予却静了静,她对小世子并非很亲近,没道理他这般依赖自己,只是经同午驿一事后,他时常贴着自己,一见不到她就害怕。
她没有回答,又想问他些什么,但见他哭的这般厉害,便止于口中,后来又觉得他有些吵,便唤人将他带去另一车厢中。
见小世子一脸受伤的离开,春觉撇自家姑娘,“姑娘无情!”
姜予咳了一声,侧开头,伸手撩开帘子去看窗外,然后猝不及防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姿,他离得不近也不远,若不仔细看是瞧不见的,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姜予偏偏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他。
握着帘幕的手紧了紧,她不自然的移开了眼睛,整整一月,他都不曾在他醒时见他。
只是偶然夜中,他会静悄悄到她床畔小憩一会,又或者实在太累,昏睡过去,但总是能在睡醒之前离开。
就如同今日,他在人群中伴在她身侧,却又隐于市,不曾露面。
春觉见她近日情绪不太对,终是问了句,“姑娘,你是不是惹小侯爷生气了,在担心呢?”
姜予侧首,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其实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小侯爷和贵妃,甚至姜家那些人一样,都是位高权重,对她的来去命运捏在手中,她唯有谨慎、听话才有喘息之机。
她冒犯了宁栖迟,以为他会不悦,可他并未有任何举动,甚至连冷漠也是装出来的。
“我没有担忧。”她摇了摇首,垂下的眼睫落下几分疑虑,“我只是不解。”
“不解什么?”
“不解他。”枫叶落在车厢顶端,姜予将车帘放下些许, “他到底想要什么。”
*
安营扎寨之后,天子便迎风射下一只鹿作为本次秋猎的开局,陛下身下康健的皇子并不多,所以便广邀世家子弟。
当然很是吸引那些小姑娘的,姜予眼看有女眷含羞带怯讨论男子英姿,喝茶的手顿了顿。
小世子扒着栏杆,看远处丛林频频惊鸟,不时有人传来喜报,便有太监将斩获的猎物带回,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是安王长子得的最多,其中更是有一只已经气吁的雄鹰。
“居然连鹰都能猎到,这安王长子当真不凡。”
“有几分手段啊。”
“射鹰,我倒想起当年小侯爷一支箭射落陛下的海东青,那场面真够吓人的。”
“今岁他不是不上场吗?”
“可惜了,不然还能一较高下。”
说着说着,众人便不禁把视线落到了姜予身上。
姜予:“……”
说的什么闲话,她不用听也知道,不过是说她捡了个大便宜。她假装淡定的喝茶,然后起身拍拍衣裙,开始之后,便不必一直在此处。
可她还未走几步,便被小商泽扯住了袖口。
他眼睛亮晶晶的问道:“少夫人,可以带阿泽去捉猎物吗?”
水画笑着道:“想必是小世子刚刚瞧见哥哥那般风姿,羡慕吧。”
小世子攥紧姜予的衣袖,闻言脸红扑扑的,也不反驳。眼下他虽说是世子,但他身上的气度倒不如几个庶出的哥哥,看着乖软的很。
姜予一时犹豫起来。
一旁的夫人好心道:“西郊之后又一处浅林,若怕惊扰公子们,离远些就是。”
听罢,姜予福了福身,牵着小世子往营帐后面走去,顺便取了些小巧的工具带着,她必然是猎不到一些大型动物的,捉捉蚂蚱小雀倒也还行。
到了地方,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道:“小世子万别出声,不然就会将猎物吓跑了。”
小世子赶忙捂住唇,连走路都很小声。
听见什么动静,姜予停下了脚步,远看过去是一只觅食的兔子,她折下一节树枝,又取了春觉手中带着的糖块,利用箩筐布绳搭了个简单的陷阱。
然后带着小世子躲在巨石后,等待落网。
片刻,那兔子就巡着甜味靠近,刹那间触动机关,可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锐利的冷光撞到了箩筐上,又似乎因为撞击而被岔开,钉在了树桩上,白翎震颤。
小世子并未看见,还以为抓住了兔子,便开开心心的朝着兔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
姜予追随的脚步停住,喉咙间的话停在了喉咙里,而后双瞳竖起,胸下的心脏狠狠跳了下。
小世子的后衣被提了起来,扑腾在了半空中,身后是一道明黄色金丝蟒袍的高挑身影,他明冠束发,眼底尽是笑意,可手下动作一点也不温善,抓着小世子的衣衫隐听有撕裂之声。
小世子艰难的挣扎起来,“放……放开我……”
姜予稳了稳心神,上前福身道:“参见太子殿下,安王世子无意打扰殿下狩猎,请殿下见谅,莫要伤了小世子才好。”
太子挑起眼梢,将目光落在手上的小家伙身上,“安王世子?”
复又转首去看姜予,太子温润的笑笑,“原来是弟妹啊。”
姜予提了一口气,低首福身道:“殿下见谅。”
太子卸了力道,小世子便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他满眼泪花的忍着疼痛,爬起身朝着姜予的方向奔去,然后躲在了姜予身后,一声不吭,似乎是吓的不轻。
姜予正准备离开,便见四周不知何时将他们围起的侍卫,她手心冒汗,转身去看太子挽起弓箭的身影。
一只羽箭被他执在手中,放置在弓箭处,垂臂,他一脚踢开了箩筐。
他眯着眼支起弓箭,唇角带笑,“少夫人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这猎物最忌讳的就是在乎生死,若你给他生的路,那它总有机会逃出落网。”
那兔子见状立刻撒腿便往外跑去,灰色的身影在树林间奔窜,却怎么走都逃不出视线。太子好似对眼前这一幕很愉悦,唇角上的笑意愈发夸张。
太子转过头来看姜予,手上的力道却倏然松了下去,“你看,斩草不除尽,春风吹又生。”
松手间狠戾的冷箭追着兔子刺了过去,直抵它后颈,只要一瞬就能猎杀那只脆弱又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不知怎么,姜予总觉太子意有所指,背后沁出了层冷汗。
只听耳边一道箭叉裂的声音,姜予呼吸停了一瞬,才抬起眼。
“嗯?”太子歪了歪头,好似淡定的笑笑,“被打断了么?”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小卡
感谢不喝白开水 20瓶营养液
第76章 76
◎咎由自取◎
而笔直穿过的另一支箭钉在了树桩上, 一道赤红身影由远及近的慢慢走来,他穿的是殿前卫官服,长袍修身, 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身后跟着几个规整的侍卫。
行至树侧,他伸手抓住箭身,毫不费力的拔了下来,眉梢微落,又轻轻抬起。
姜予不禁屏息一瞬,隔得虽远,但她一眼便看出是他。
太子意味不明的笑道:“倒是巧,碰到了尊夫人, 又在此见子念巡防。”
宁栖迟将手中长箭递给旁人,几步走去,行礼道:“殿下见谅。”
人马交错,姜予下意识带着小世子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 又低垂下眉眼隐匿自己的气息。
可太子向前逼近了几步,无不谦逊,“何必这么客气, 一只兔子罢了, 也是孤抢了弟妹的猎物,倒要孤给你赔不是了。”
“不过今年听闻你不涉秋猎, 孤只是好奇。”
他唇角带笑,眼睛却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逾越职责, 可不像臣子该做的。”
宁栖迟不卑不亢, “臣自会去受罚。”
他完全没有解释, 态度冷淡傲慢,太子不禁失笑三分,言语也多了几分凌厉,“不过孤最不喜放走猎物,这兔子该死。”
场上的人皆有些惶恐,额上出汗,树林寂静,即便姜予不知他们关系如何,也觉出了几分不对。
宁栖迟声音平静,“殿下尚未猎到头筹,一只兔子生性温纯,也只有小世子会当作猎物。”
太子神色变了变。
宁栖迟侧目去看旁人,“几时了?”
身后将士没想到自家大人会忽然问过来,一时都呆在了原地,绞尽脑汁的吐不出个所以然来。
忽然,身后是一道清晰悦耳的女子声音,“离猎场比试还剩一柱香时间。”?
宁栖迟背脊不自觉的直了直,耳中的那道声音已经有一月多没有听到,他放下手中箭,转身看向姜予。
女子站在原地,她手牵着小世子,她依旧是清丽的,双眸清澈透明。
姜予不知怎么,此时心底没了那几分恐慌,她也很久没有这么近的见过清醒的他,他清瘦几分,可依旧高挑俊美。
或许是想到他对她谨慎的态度,她此次倒没有露出什么排斥。
只是面前的人压低了眼,盯着她的目光含着几分她看不清的情绪,却又格外的深沉,好似要把她身影拓落在眼底。
可片息,他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对上太子,他的声音镇定自若,“殿下还是尽早寻得自己的猎物,以免错了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他意味深长的将目光巡逡一圈,笑意渐散,他挥了挥手,侍卫便聚拢在他身后。
踏上马,他衣袍璀璨,面色却显露几分讥嘲,略带几分玩笑,“看好那只兔子。”
然后一声令下,他带着人转身离开,在树林中马蹄声越来越远,惊动几只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