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几个钱啊,”姜炙捏着可乐,将脑袋转动了一下,“不用了吧?我又不缺。”
孟凭歌十分坚定地摇着手否定:“不不不,用的用的,当然用的。你缺不缺是你的事,我给不给是我的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还是得分清楚的。”
姜炙唇线紧抿,神色不明。
半晌,他嗤笑一声,终于点点头:“要分清楚是吧?行,我微信号——jz19970808。”
“okkk。”孟凭歌马上打开微信查找好友,输入那一串字母和数字,扬着眉梢点击了个申请:“申请了,您那边通过一下?”
姜炙看着她又黑又亮的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憋着一口气划拉开手机锁屏,通过了她的请求。
只听叮咚一声响,他很快就收到了孟凭歌的转账。
二十五块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果然是清清楚楚。
姜炙看着那数字,唇角向上牵引,露出了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关系兜兜转转过后,总算是又回到了初始状态,回到了高中时候的状态。
那时候姜炙的爸妈在很遥远的北方打拼奋斗,没有办法照顾他。偏偏姜炙又不习惯和好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觉得太吵太闹了,不情愿读住宿,就向校方提出了要在校外租房子办走读的申请。
可他还未成年,校方又把控严格,担心他一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没有监护人陪伴的情况下,会在外头节外生枝惹是生非,给学校蒙羞,就干脆利落地驳回了他的申请。
百般无奈之下,他爹妈得知有个亲戚的老熟人林广莲在东市,就让姜炙住进了林广莲家,每个月给一千五的房租,当租那儿了。
反正姜炙对于住哪儿根本就没什么所谓,只要能够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就行,便答应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住,竟然就直接住进了孟凭歌家。
由于孟凭歌的爸爸孟军常年忙于工作,经常都不回家,妈妈林广莲女士又常年沉迷于牌桌,哪怕是周六周日,也经常性的不见人影,基本上得到凌晨时分才会回来,孟家大部分时候,就只有姜炙和孟凭歌两个人在大眼瞪小眼。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不太熟,他和孟凭歌都没什么交集。
即使顺道,两个人出门仍是各走各的,就算都待在家里头,也基本是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头当蘑菇。
说是住在一块儿,实际上却好像是一个人在住。
哪怕是周六日,大部分时候也只有到饭点儿的时候,姜炙才会听到外头有动静。
——因为大人不在,天天出门下馆子也不太现实,所以孟凭歌基本上都自己做饭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有一次孟凭歌晚饭把面煮多了吃不完,恰好遇见姜炙准备出门觅食,就拦住他问了一句要不要吃。
说是一不小心给做多了,面条这种东西又很容易泡软,不可能放到第二天继续吃,吃不完倒掉怪浪费的。
姜炙瞥了一眼,看锅里头确实还剩了挺多,加上本身就也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出去解决和在屋里头吃都一样,就坐了下来。
没想到的是,孟凭歌手艺还不错,做得跟馆子里头外卖回来的似的,姜炙竟然一口气就干掉了一海碗,还有点儿回味无穷。
在那以后,孟凭歌为了省钱,姜炙为了不出门就有饭吃,两个人一拍即合地达成了一个协议:
一起搭伙做饭吃。
具体执行内容为:伙食费平摊,孟凭歌负责做饭,姜炙负责洗碗和打扫厨房。
说是平摊,孟凭歌就真的在非常认真地平摊。
第一次进行大采购,从菜市场出来的瞬间孟凭歌就算好了数,直接摊手对他说:“刚刚总共花了三十块零四毛,你给我十五块二毛吧!”
当时姜炙其实是觉得有点儿出乎意料的。
倒也不是说孟凭歌这种习惯不好——这种习惯挺好的,可以全方位保障自己的利益。
只是这和姜炙的日常生活方式包括交友模式,都有着一些小出入。在他的生活中,从来都没差过钱,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可姜炙当时没有那么碎的零钱,就直接给了孟凭歌二十块,并补充了一句剩下的零钱不用找。
没想到的是,孟凭歌拿过去后说了一句“等一下”,马上埋头从钱包里取出了三张一元一张五毛和三张一毛,硬是找补了他三块八毛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后来姜炙才发现,孟凭歌会养成这样的习惯,除了性格因素以外,还跟她的个人经历也有所关联。
原来,孟凭歌并不是林广莲的亲生女儿。
七岁以前的她,都是待在儿童福利院的,需要和人争抢各种资源。直到遇见无法生育的孟军和林广莲,这才被捞出来过上了正常的日子。
可她在资源匮乏的福利院中养成的那种,锱铢必较、我不欠你、你最好也不要欠我,你的东西我不抢、我的东西你也休想抢的生存习惯,却一直完美保持了下来。
直到后来两个人成了朋友,孟凭歌才没再跟他那么计较,也不会再让他频繁产生“好生疏”的那种感觉了。
两个人不仅经常给对方带早餐,孟凭歌还学会了从他手里抢薯片吃。
姜炙很喜欢那样的孟凭歌,那样的孟凭歌让他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了没有半点距离的自己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几年没见,他们俩的关系,竟然又彻彻底底地回到了那个时候去。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是喜获了一只流浪猫,好不容易建立了感情,结果那猫却还是跑了。
即便他始终为她开着一扇门,那猫却还是倔强无比,再也没有回来。
孟凭歌转完账,指了指车子那边:“那我先走了啊,倩倩那边还等着我。”
说完,孟凭歌将手机丢进包中,转过身踢踢踏踏地朝着那边一路小跑了去。
姜炙双手插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这是在用行动和他划分界限,明确地告诉他:“你好,我们现在真的很不熟”?
姜炙忍不住将已经喝空的可乐罐子一把捏瘪,“咚”地一声丢进了垃圾桶中,惹得旁边路过的人都转过头来多看了两眼。
-
孟凭歌就着高倩倩的车送完她,从公寓楼中走出来的时候,莫名其妙想起了一件事。
微信转账的话,好像也没有必要加好友吧?直接扫二维码不就行了?
对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要微信的吧?晕倒。
……
算了,加都加上了,总不可能现在再删掉吧?
孟凭歌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目前已经夜里十一点。
晟城的冷空气是真的很放肆,孟凭歌裹紧衣服跺了跺脚,又埋下头朝手心里头哈了下气,不停地搓着。
等手指头暖和了一点儿,她呼出一口白气,从口袋里头掏出冰冰凉凉的手机,准备确认一下附近的夜车还有没有在继续开,眼角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了不远处的一家糕饼店。
浓郁的夜色底下,糕饼店的招牌金灿灿又明晃晃的,上头写着龙飞凤舞的“李记糕点铺”几个大字,十分显眼。
记得不错的话,这个糕点铺就是最近那个大火的网红店。
她很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甜食,也曾在小红书上翻来覆去地刷到过这家店好多次,被里头的甜点馋得死去活来。但当她发现这家店的甜点都很昂贵,便再也没有关注了。
或许对于有钱人来说,这点儿钱应该什么都算不上吧?别说有钱人了,就算是小康之家,肯定也能毫不犹豫买回来就吃。
她不一样。
她工资虽说不低,却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现在比较穷,得精打细算地花才行。
具体原因是自从孟军脱离公司开始单干以后,她家的经济状况就一蹶不振,走下坡路了。
孟军总是太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做什么都失败,亏损了不少的钱。
直到现在林广莲年纪大了,一些病痛也找上了门来,需要经常去医院吃药看病,孟军才收手了。但又有什么用呢,家都快给败得光徒四壁了。
如此一来,孟凭歌只好一个人负担起了照顾林广莲的责任。
又要给林广莲支付医药费,又要存钱,她的压力真的不是一般大,只能把所有不必要的花销都切断了。
但今天,她还是抱着一股好奇心,朝着那个店子走了过去,弯下腰聚精会神地看着橱窗里头的甜点。
这会儿夜深,店里头大部分的糕点都已售空,只稀稀拉拉地剩着几个躺在里头,黄油的芬芳扑面而来,看着还是很好吃。
店员过来贴心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吗?现在全部都打半折噢。”
孟凭歌一听在打折,马上毫不犹豫地指着里头的一个熔岩夹心面包,说:“好,那我要这个。”
“好的。”店员微微一笑,将孟凭歌选中的面包夹出来,放进一个纸袋里封好,给她递了过来:“十二块五。”
“好的,谢谢。”孟凭歌掏出手机付了账。
转过身,孟凭歌面向空旷的街道左右四顾一番,朝着公交车站走了过去。
夜晚的街道寂寥无比,哪怕是公交车站,这会儿也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狂妄的冷风在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
孟凭歌在长椅上坐下,把纸袋平放到双腿上打开,惹得纸袋发出了窸窸窣窣一阵响。
她原本是打算回到出租房再吃的,无奈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干脆直接拿出来掰开了。
和网上的图片一样,面包里头夹心饱满莹润,非常漂亮。
孟凭歌低头咬下一口,柔软的面包夹杂着香甜浓郁的内馅儿被牙齿一切断,立马衍生出了种绝妙的治愈感。
这个味道真的很美好,令她高耸紧绷的双肩都放松了下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孟凭歌一个走神,姜炙的模样又晃进了她脑中。
几年没见,姜炙好像已经发达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样东西是便宜的。
虽说姜炙本来就不缺钱,但……
现在好像是真的非常非常发达了。此外,比起以前来也更会打扮了,更帅了。
笑死,她之前竟然还以为姜炙会变成河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姜炙怎么可能变成河童?
她倒是更像……
孟凭歌收住心神垂下头,默默地拍了拍掉到腿上细碎的面包渣,脑子一下子变得木然。
正发着呆呢,公交夜车突然呼啸而来,一下子就把孟凭歌给拎回了现实。
孟凭歌急急忙忙把剩下的一半丢回纸袋,密封好捏在手里,顺便将包包袋子往肩上一送,就拉住拉杆上了车,走到后面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好巧不巧,车门刚关闭,外头就又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孟凭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因此连忙打开通讯录,凭借“j”字找到她的中国好室友江雨,给她发了条消息:“亲爱的,我有条内裤没看到了,是不是你收走了?”
发完消息,孟凭歌坐在摇晃不止的车上,捧起面包继续啃咬。
就在她把纸袋揉成一团时,一道亮光从屏幕上头晕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