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低头,长睫微垂,暗暗惆怅。
他们如今成了夫妻,说不得她真的会怀了他的孩子。她仍是会觉得对不住,桃皈观里不知后事的那个。
若是上辈子,她并无死去,而是生下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该如何是好?
叶梨忽而问:“你可有罗玉卿的消息?”
李茂愣了下,道:“并无,你若是想,可以写了信给她,或者我让人找找。不是说去南疆?花神医亦是去了南疆。”
叶梨点点头,又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忽然想起她,不知她如何了。”
“她想必,要生孩子了吧。”
李茂也想起来,道:“应该是吧,那倒是不方便了。不然你若是想见她,我叫人接了她回京就是。”
“怎么了?若是见到叶家人,并不高兴,别叫她们来就是了。你喜欢谁,单让谁来。”
叶梨觉得自己并未表现出来,却还是被察觉心里那点不自在,又觉对不起李茂。他对她,堪称体贴入微,甚至说的上是纵容无度。
她过去倚进李茂怀里,将脸上一点忧色埋起来,闷声道:“我喜欢你。”
他们虽然愈发泡进蜜水里,缠绵浓情,但是叶梨却难得这样对他表白。李茂听得,只觉整个人都被这句话施了定身咒,舍不得动弹,他静静抱着怀里柔软的身体,将原本如何磋磨她的计划从心里压去。
可是阖了帐子,叶梨却主动贴了过来。她羞红了脸,轻声唤,“陛下……”即便皱着眉挂着泪的时候,亦紧紧勾着他的脖子,未曾推拒。
柔情似水卷了又卷,热情似火燃了又燃。
白絮从燕誉宫回来,尚未来得及禀报,就被白绒扯着,躲去了外殿。两人虽已渐渐习惯,却仍是有些脸红,相视一笑,才坦然了点,干脆凑伙玩起了翻绳。
叶梨昨夜虽睡得极早,却半早上才起。她醒来发现已经这么晚,问白絮:“不是让早些叫我?”
白絮抿唇笑,“陛下不让,奴婢也没办法。”
叶梨一边起身,一边骂她:“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听他的话了?”
白絮是有几分楞气的,以前若是叶梨吩咐的和李茂不同,即便李茂是圣上,她也毫无畏惧地听叶梨的。
白絮嘻嘻笑,微微红着脸道,“我去给娘娘准备遮瑕膏。”
叶梨只听这话,就羞红了脸。等李茂下早朝会回来,问她春日宴可还有什么需要,就斜着眼睛棱他,抱怨道:“只会给我添乱,总是不记得。”
李茂猛地没意会是说什么,待醒悟过来,凑到叶梨耳边,道:“昨夜可是梨儿又招惹的我。是谁,才哭完,眼泪还没干,又抱着我不放。”
殿内还有宫人,叶梨脸涨得通红,掐着他的虎口道:“你胡说,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李茂被掐,反倒喜得要合不拢嘴,又欲抱她。
叶梨忙躲开他,却瞧见外面,容嬷嬷和白絮凑在一起。忙唤道:“容嬷嬷,可是有什么事?”
容嬷嬷赶忙走进来,瞧见李茂在,行了礼,看着叶梨面有犹豫。
李茂看出她有话要对叶梨私下说,就抬脚进了内室去换衣服。
容嬷嬷目送李茂离开,眉头紧皱,对叶梨道:“老奴也不知当说不当说,若是不当说,还请娘娘恕奴才多嘴。”
叶梨亦皱了眉头。点头道:“嬷嬷尽管说。无论说好说坏,说对说错,我都不会怪嬷嬷。嬷嬷和白絮对我的心,我理会的。”
容嬷嬷就道:“老奴出自叶府,叶府对老奴,亦有主仆之恩情,本不当论叶府的短长。不过……老奴总觉得,芷凝小姐此次进宫,生了别的心思。”
叶梨回想了下,昨日在燕誉宫门前,叶芷凝所言所行,虽记得不大真切,却也忆起一点。她那时,心里想的是孩子的事情,因而别的都有些疏漏了,压根就没把这些真的放进心里。
“她昨日那样,圣上都未理她。后来,老奴在燕誉宫伺候,她又把芷渲小姐叫到一旁说悄悄话。晚上,老奴伺候芷渲小姐入寝,与她闲话,却听她说,芷凝与她言,娘娘在宫里一个人过得不好,因而让芷渲小姐主动请求娘娘,让她们都留在宫里,陪伴娘娘。”
叶梨垂眸,容嬷嬷担心她性子太善,不知别人的坏心眼,干脆直接道:“她昨日才见了圣上,就跪在圣上面前,这样求那样求,若是留在宫中,岂不要天天缠着圣上!”
“老奴怕晚些娘娘见到芷渲小姐,真的答应下来,所以急着想与娘娘说下。娘娘可莫要心软答应了。”
叶梨点点头,笑着道:“老嬷嬷为我费心。我昨日,倒是疏忽了。幸亏有嬷嬷在,不然,还真可能就留下她们。”
容嬷嬷喜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叶梨又安慰她:“嬷嬷放心,我知道了。今日春日宴,还劳烦嬷嬷跟好她们,莫在宫里出了漏子,或者惹了祸患。”
容嬷嬷欢天喜地离开,李茂从内室走出来,捏着叶梨下巴,道:“小狐狸,你倒是很会讨别人欢心,只对我冷心冷肠的。”
倒是称不上讨别人欢心,只是叶梨天生待人就好,即便贵为皇后娘娘,亦无傲气骄气,反倒出言便能暖了人心,导致原本忠心李茂的那些人,例如辛姑和庚娘,都对她掏心掏肺起来。
李茂笑的正是这个。
叶梨却拍开他的手,微微恼着嗔他:“才擦好的,别蹭我的脖子。”
李茂伸指蹭了蹭,果然蹭下来一些暗粉,底下泛红之处,隐约现了出来,只得讪讪笑着缩手,道:“你再遮一遮。”
他以为又没好果子吃,叶梨却伸臂抱他,故意拿捏着声音,娇声嗲气道:“陛下放心,我知道了。”
她故意逗李茂,又仰头问:“这样可否能算热心热肠?”不防被李茂顺势抱住就要亲,忙又挣扎着逃走。
两人皆要准备去春日宴呢,可耽搁不得。
大葪皇宫的春日宴,外请朝臣,内请家眷,皆在泽陂园里。朝臣在东边的梅厅,家眷在西边的荷厅。中间乃是花园,只要不出泽陂园,可随意游逛。
午时之前,朝臣皆已偕同家眷侯在宫外,一到时辰,即可入宫。待到了泽陂园,朝臣们去梅厅,家眷们去荷厅。
而叶梨,要同李茂先去梅厅,见过诸位朝臣,然后再转而去荷厅。
这辈子的叶梨,倒是去过隔壁许家参加宴会,可是她当时,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位,而且当日筵席,大多是妙峰山的小姐和公子,以及中谷书院的学子,并没更多人。
如今,她不仅要见大葪的重臣皇亲,还是以皇后的身份,难免有些紧张。
两人从步辇上下来,叶梨咬了咬唇,李茂牵住她的手。
“莫担心,随你的心意就行。”
第73章
叶梨心怀忐忑, 入了泽陂园,但其实她在陌生人面前,倒是很稳得住。只是往日难得见人, 只与李茂厮缠罢了。
朝臣们先后向帝后二人行礼, 虽不敢多看, 却也暗暗关注着叶梨, 见她竟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虽年幼,但面色淡定,堪称端庄宝相, 清正神仪, 皆心内暗叹。
原本, 帝后二人见过朝臣, 圣上就该留在梅厅,让皇后自去荷厅即可。可是李茂放心不下, 之前还对叶梨说,要送她到了荷厅。叶梨已听辛姑说过春日宴的规矩, 推拒了他,道:“陛下放心,我自己去就是了。我不害怕。”
李茂看她一副认真模样,点了点头。
于是叶梨离开梅厅, 在宫人的簇拥下, 穿越东西厅之间的花园,走到荷厅门口,暗暗吸了口气, 抬脚走了进去。
诸位朝臣家眷看到叶梨进来, 忙都站起行礼, 叶梨从中间走上正位,淡笑道:“诸位夫人小姐快快请起。”
又看了眼辛姑,对近处的一位贵妇人道:“皇婶好。”
她虽是第一次见雍亲王王妃,但是早已学习过,如何通过服饰和座位认人。当然,还有辛姑暗地指点。
雍亲王王妃没想到叶梨会向她问好,又见她大方从容,面上含喜,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样子,立时就生了好感,又由衷问了一遍娘娘好,且与叶梨介绍了几位重臣亲眷。
以前,叶梨对这京中权贵,确实一窍不通,不过她与李茂同在许少傅跟前受教,早就听了许多世家权贵的事情,甚至谁家与谁家结亲,谁家家眷皆是什么来历,都有所耳闻,如今对上了号,倒是觉得有些有趣,渐渐就没了紧张。
她是坦然的性子,并不想从谁谋夺什么,也并无什么仇怨。倒是天生不爱为难人,说话就透着几分慈悲。因而开席没多久,倒是有很多人都暗暗转了对叶梨的印象。
而且,叶梨毕竟是皇后,很多人虽觉她出身不显,这个皇后亦来的不明不白,但是李茂已经越来越稳住朝局,因而即便是为了家族和夫婿儿孙,也都不会惹了叶梨不喜。
但是亦有那些又蠢又刺头的。
有位长脸的中年夫人,就突然出来道:“怎么不见太后娘娘?您虽贵为皇后,但是我朝以孝悌为先,可不能忽略了太后娘娘,落人闲话。”
雍亲王王妃皱眉,辛姑小声对叶梨道:“永安侯的大儿媳程夫人。”
叶梨记起,这位程夫人,祖母曾封过郡主,娘家与太后有姻亲关系。
叶梨就笑着道:“程夫人难道不知,太后因为嫌弃京中聒噪,不利休养,去骊山了。夫人若是想见太后,倒也简单。白梦,让人准备车马,白灵,快送程夫人去骊山。”
她这么说,被她吩咐的宫人,竟就各自去准备,白灵亦是很快来到程夫人面前,客客气气恭请。但是,白灵却不只是来请,她身后还带着宫人,不免让人感觉,这哪里是请,分明是要强送。
程夫人见此脸色大变。
她敢出言说,是因着听闻,叶梨性情懦弱,上不得台面,谁也能欺负。又兼太后一党势弱后,她娘家受了影响,又与夫君不和,婆媳妯娌不睦,因而一肚子怨气,见叶梨一直笑面示人,对人客气,就忍不住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却没想到,叶梨仍是笑着,竟就这样对她。
白灵又催:“程夫人,快些走吧。京里去骊山,且还有些远,若是出门晚了,晚上说不定都没个歇脚的地方。”
程夫人脸色煞白,她的性子,尖酸刻薄,若是寻常人,定要跳起来骂的,可是她方才也是一时冲动,却也记得,这是皇宫。
心里一急,竟是都没了回应的话,脸涨得通红,怔在了当地。
还是雍亲王王妃打了圆场,道:“一年一次的春日宴,程夫人怎么舍得离开?娘娘莫要管她,还施舍她车马。只管让她自己改日再去就是了。”
叶梨于是从善如流道:“我听皇婶的。”
对白灵挥挥手,白灵方带人离开程夫人处。叶梨转头又笑着对雍亲王王妃道:“皇婶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陛下希望宫里多多节俭呢,送程夫人来回一次,车马也要多耗费。”
程夫人之后就如避难的蚌壳,紧闭了嘴。原本想要试探叶梨的,也皆称了称自己的斤两。
叶梨耐着心,又按着座位,看着面善的都问了一遍。
春日宴的名单,其实每年都差不多,主要是各家的诰命夫人、老夫人以及管事夫人。除此之外,每家皆可提前给出要带的闺阁小姐和其他人。这些小姐,大多并不在座位中,而是侯在一旁。
辛姑说,“以前春日宴,其实是为了给皇亲国戚寻觅亲事,因而,每家皆带女儿来,倒是儿孙来的少。不过皇亲国戚没那么多,后来就也不限了,倒是各家主事的夫人来看看其他家的女儿,为本家相相儿媳。”
叶梨想到此处,就道:“园里早花都已开了,大家只管各处去赏花。我与老王妃说说话就走了,莫要管我。”
她生的极为面嫩,但是说话却有些老成持重,倒是惹得老王妃多看了几眼,等人走了,小声问:“娘娘芳龄几岁了?”
叶梨也未想到,今日来春日宴,能与雍亲王王妃相谈甚欢。她难得认识新的人,倒是有些新鲜,一边望着花园对面,一边与老王妃闲叙交谈。
因着这边是女眷,梅厅为了避嫌,窗帘纱帐皆垂落着,但是女眷们还是绕在西荷厅附近,三五成群,看似闲话,实则各有缘由。
叶梨与几位留在荷厅内的老夫人喝了会子茶,看到对面梅厅走出了人,很快,李茂亦走出门,朝这边看了眼,走了过来。
他们说了要一起走,叶梨不欲李茂特意过来叫她,就与几位夫人起身告辞,要往外走。
可是,尚未走出去,就听到了争执之声。
叶梨加快了步伐,走出西荷厅,远远就瞧见几个人跪在李茂跟前,说着什么。
叶梨扫了眼那几个人,暗暗叹口气,李茂却已看到她,扬了下手,凤眸含笑。
待她走进,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梓童操持春日宴,辛苦了。”
周围皆是人呢,叶梨挑目嗔他。看到容嬷嬷带着叶芷渲走过来,叶芷渲给叶梨和李茂行礼,又惊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怯生生唤:“芷凝姐姐?”
地上跪着的正有叶芷凝。
叶芷凝瞪了眼叶芷渲,又继续道:“圣上,她竟敢出言诋毁皇后娘娘,小女实在听不过去,才上前与她争执。”